谁?虞奉明险些一口酒喷出来,终于在今夜抬起第一次头。那名叫晚莺的乐妓正抱着琵琶,低头回话。
他错愕,名字一样就算了,怎么长得也这么像?
于是第三句也在心里了:“喝着酒听见有人喊晚荧,巧不巧,弹的也是琵琶,本官吓个半死,以为真是你。”
刘济全色眯眯,甩着肥硕的膀子招呼她:“名儿真好听,来,到刘大人这里来。”
晚莺挪着步子跪在他面前,光影之下,眉目如画,惹人爱怜。一旁边有人打趣:“哈哈哈,刘大人眼光真好。方才没注意,到了跟前才看见如此好皮囊。”
“怎么?袁大人怀里不是搂了一个,又心猿意马了?”刘济全捋着胡子,看着晚莺调笑道,“娇娇儿,你来选,是想和哪位大人共度良宵呢?”
良宵二字被他念重了些,晚莺身子一抖,抬眼去看:娘诶!一头猪一只螳螂,能不能来点正常人的选项!要不还是螳螂吧?遭的罪会少些。再看这小身板,兴许没两下就好了。
“乖乖,你抖什么?哈哈哈哈,这么难选?”刘济全已上手摸。
“大人…”晚莺堆笑,预备靠近坐到他身上。才膝行一步,肩头一重,她抬头去看,是席间被打趣说一直喝闷酒的那位虞大人。
虞奉明按住她,嘴角分明一抹笑,人却是冷的:“刘济全,你眼光的确好,刚巧挑走本官想要的人。如何,你是让,还是不让?”
晚莺大喜:这个好这个好,长得够俊,睡一遭稳赚不赔!
刘济全道:“虞大人说笑了,下官岂敢?晚莺姑娘,虞大人难得来兴致,今晚定要好好服侍虞大人。”
“回刘大人,奴家明白!”晚莺爬起身,欢天喜地跟着虞奉明往外走。
待二人身影消失不见,刘济全收回视线:“没喝尽兴,送壶归漈酿上来。”
小厮应声退下,拐至廊下角落,黑暗中伸出一只手,那人着一身黑,低声道:“告诉刘济全,切勿轻举妄动。这酒,有人替我们先送。”
“是,卫缇帅。”
进了屋,虞奉明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管我。”
晚莺看着男人的背影,心领神会贴上去解他腰间革带。
“干什么?!”虞奉明吓一大跳,下意识扬起胳膊挡开。
“啊!”晚莺被他挥到地上,慌忙磕头,嘴上说“虞大人息怒”,心里却想,原来是个吃欲擒故纵的狗官。
望着那张脸,虞奉明心情实在复杂。他压下脾气,往榻上一坐,往对面的杯子里倒酒,开口道:“别跪着了,上来坐。今晚什么都不用干,说说话就好。”
“是,虞大人。”晚莺缓缓抬起脸看他一眼,又悄咪咪摸上他的鞋。
男人察觉,抬了脚作二郎腿,离远她的手:“你还是跪着吧。”
晚莺疑惑,吭哧吭哧爬到山顶,进了青楼真不做啊?莫非是不行?
他喝一口酒:“你叫晚荧?哪个晚字,哪个荧字?”
“回虞大人,奴家不叫晚荧,叫晚莺。夜晚的晚,黄莺的莺。”应该是黄莺的莺吧?她本名颜绘,这名字是前些日子嬷嬷让改的。她不识字,也不知道对不对。罢了,凑合喊吧。
“嗯…”虞奉明支额,好久没听到江晚荧喊他虞大人了,实在想念,喃喃自语道,“你说,女孩子家家,心思是不是就会多变?”说到底,他还是在意没收到回信这件事。
“回虞大人,奴家没听清,敢问大人方才说…”外头瀑布声好大,压着说话声了。
“没什么。”虞奉明打断她,又皱眉,“你这屋吵成这样,晚上能睡着?”推开门走几步就能摸到瀑布的地儿。
说起这个,晚莺可有一肚子苦水要吐:“哎哟,虞大人有所不知啊。嬷嬷说这是上等的地儿,是喜欢奴家心疼奴家才特地把这屋腾给奴家。说什么,到时候跟各位大人待着,屋里有水声,屋外也有水声,是情趣。奴家不懂情趣,搬来半月吵得头晕,只恨不得一头栽进水里。依奴家看,多半是他们觉得奴家不是华阳人,这才使了损招排挤奴家呢!”
虞奉明对她说的不懂情趣极其认同,问道:“你不是华阳人?”
“回虞大人,奴家是狸县人,上月来的锦江。”
“狸县,离京城很近。”虞奉明盯着她的脸,鬼使神差道,“本官替你赎身,你出去之后,只管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如何?”
劝妓从良,好一个道貌岸然的狗官。晚莺摇头:“奴家替自己赎过身,出来之后觉得还是青楼好。”
虞奉明:“……”
“人各有志,是本官多嘴了。”他起身,“你今晚安心待着吧。”
“虞大人再待会儿,奴家给您弹曲儿听吧。”
“不必了。”虞奉明推开门,不远处瀑布溅起的水雾跟着风拍他一脸。
他在心里怒吼: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情趣可言?!
虞奉明正想掏出江晚荧的帕子擦擦,一蒙面黑衣人自檐上跃下,手持刀刃:“狗官,你死期到了!”
前半句他同意,后半句他不大认同。
李天风派来的侍卫呢?哪去了?
虞奉明昏沉想着,抵着酒劲往后退去,不敌寒光骤然一闪,一道血雾自他腹间绽开。恨刀剑无眼,腰间玉佩铿然坠地,染上血色。
“有刺客!”十数名侍卫自屋檐、廊下及墙后探出,自四面八方包抄二人。
王勉闻声赶来,此情此景实在叫他脸色煞白:“虞大人!”
虞奉明浑身是血,踉跄着被拖向崖边。
身后瀑布肆意狂啸,半点盖不住血腥气。
见退无可退,黑衣人揪住虞奉明的衣领,厉喝道:“虞奉明,我这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而后一掌将他推下山崖,没入飞瀑之中。
晚莺刚巧推开房门,这一幕被她尽收眼底,她扯着嗓子失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十月十二,虞奉明的死讯传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