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虞奉明这晚要来,江晚荧双手捧脸坐着。她耳朵竖得老尖,预备听见动静就出门接他。动静是有,可出了门却没看见人影。
她有些失落,可才刚关上门,就听见后头窗子传来敲击声,外头的男人压低声音:“小娘子在否?”
原来是整这出?江晚荧喜笑颜开,扶他翻窗进来:“虞大人轻点声,我相公在隔壁房睡着。”
虞奉明揪她鼻梁:“他知道最好,本官大不了跟他鱼死网破。”
“虞大人快过来暖暖,手好凉。”她将炭盆挪近了些,又转身朝桌上拿了些什么,“这是给狗做的衣服。”
所谓的狗,即虞慕欢养的那条大金毛,被她取名为“狗”,相当质朴的名字。
虞慕欢前日来找时虽没说上两句话就被赶走,但却没忘记把狗的尺寸给留下。江晚荧知道后赶着做了三件狗衣,红黄绿各一件。
“你忙了多久?她昨日还在惦记。”虞奉明接过,“这下要高兴死了。”
“没多久,做起来很快。还有样东西要送给虞大人。”江晚荧递给他一块玉佩,“静云寺开过光的,带在身上可保平安。”
“你说。”虞奉明曲曲中指穿过浅绿色细带,抬起手臂,一块温润通透的玉挂在二人之间,伴着他带笑的嗓音轻轻晃动,“女子送玉,是什么意思?”
何需揣着明白装糊涂打趣她?江晚荧偏不随他意:“头一回送,我不清楚。想来有很多姑娘给虞大人送过,虞大人教教我有什么特殊意义?”
虞奉明佯装生气,瞪她一眼:“头一回收,我不清楚!总之,你送我的,我日日都戴在身上。”
江晚荧突然就想起他的耳饰。这么爱美的一个人,估计每日在镜前还会纠结配饰与衣裳配不配吧?
“我再编两条系带,虞大人想要什么颜色的?”
“白的跟黑的。”这样怎么搭衣服都不会出错。
“我的手是不是很巧?”江晚荧取了线坐在他怀里编着,指尖生出花来,“虞大人要是不盯着我看,我能更快。”右脸都要被盯化了,掉下来一摸,估计跟炭一般烫。
“原来是嫌弃我看久了。”虞奉明蹭蹭她的脸颊,视线依旧固执,“怎么能忍住不看呢?后两日要忙,估计没时间来看你。最后一面,自然是要多看几眼。”
“好了。”江晚荧将黑白两条系带放在枕边,又跪起身捧着他的脸,“最后一面,我也要多看看虞大人。”
她看,却不用眼睛。
江晚荧先在虞奉明额间落下一吻,唇瓣若即若离,摸索到眉头、眼尾,接着是面颊、鼻梁,到了嘴唇,她反倒吻不下去了。
江晚荧不说话,看了他好一会儿,皱着眉头钻进他怀里,声音有点颤抖:“如果可以的话,虞大人要早一点回来。”
虞奉明心里一酸,随即又有怒火:李天风这个狗皇帝干的什么好事!非要拆散他们这对有情人么?!
他深呼吸一番,搂人更紧:“江晚荧,不要太懂事了,好不好?”为什么向他提要求,还会有“可以的话”这种前提条件。
“就是不可以,虞大人也会早一点回来。”
“不要太乖,好不好?”在我面前,要再任性一点,再无理取闹一点,好不好?
“好。”江晚荧又想哭了,“虞大人一定一定要早一点回来,不回来的话…我就…到处给虞大人戴绿帽。”
“……”虞奉明反悔了,“有点太不乖了。”
指腹揩去泪水,他送进嘴里尝了尝。咸咸的,原来前日的牛肉饼是用她的泪揉的。
“我会寄信来,你记着睡前再看,好不好?看一看情话,身子会暖一些。”
“好,我等虞大人。”
“看完抽一点点时间回信,好不好?”
“好。”
“绿帽,还是免了,好不好?”
“好不好?”见她不吭声,虞奉明朝她臀上拧了一把。
江晚荧哧哧笑着:“看心情。”
—
虞奉明离京前一天,京城下了场雪。
雪落在清晨,那时江晚荧刚摸下床,觉得眼前的朦胧比平日多了些光亮。她眨两下眼,兴奋地跑出去,果然看见一片白。厚厚一层,堆在屋顶,挂在树上,铺在地上。
“下雪了!小姐快来!”
若灵拍拍手上的积雪,冲过来替她披上斗篷。
看起来三人在院里已经玩了一阵子,袖口以下都漏出红彤彤一双手。
“我来了!”
江晚荧很快加入,蹲在凌霜身边堆雪球。对边则是楚遥和若灵,四人二对二打着雪仗。
比起雨,她更喜欢雪,觉得所有的烦心事都能被埋在积雪下。生怕拖了凌霜的后腿,江晚荧低头马不停蹄揉着雪球,眼里只有白色。
恍惚间,她在这片白色中看见了好多人:
虞奉明抱着等等出了卧房,等等身上穿着那件红色猫衣。
虞慕欢早就在雪里玩过一遭,眼下被大金毛拉着摔了个屁股墩。大金毛同样着红,抖擞半身雪。她半分不恼,笑得比谁都大声。苏言澈护在她身前。虞奉明掸了掸等等身上的雪,又弯腰抓了两把朝虞慕欢身上扔去。
温姵芸和陆璟初还没醒,二人相拥而眠。
李天风穿着寝衣,负手而立站在窗前,眉头紧锁。李书容望着他的背影,下榻光脚走去,从身后搂着他。
许清和站在树下,捻了叶子上一小堆积雪送进嘴里。他眼睛亮了亮,随后指尖捏捏耳垂取暖。
李寒依端着药靠在门边出神望着,他爹坐在轮椅里,嘴角一抽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