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正值夏秋交际,微雨带走最后一丝暑气,也将晚霞洗练得格外瑰丽。
在这个适合会友谈心的傍晚,公寓天台多了两张野营折叠椅和一个充作案几的小收纳箱。柔和的风拂过鬓发,余弦举起玻璃杯,杯中酒液澄澈,无声的邀约却未得到回应。
温迪站在他身后,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再慎重考虑一段时间吧,科赛因。”
余弦没回头:“梅酒,掺苏打水和冰块,时间长了口感会变。”
从初识开始,温迪就知道这家伙看着好说话,实际下定决心起来有多不听人话,今次意在劝说,也不想开头就陷入僵持,于是他在另一张折叠椅上坐下,举杯轻轻一碰。
梅酒果香浓郁,酸甜适口,搭配苏打水和冰块格外清爽,一杯入喉,满腹心事的人也不由舒展眉头。
“那个方向,山脚下是我祖父任教的大学。”他们所处的天台居高临下,湖区风光一览无余,余弦指着某一处建筑群说,“你可以理解为须弥的教令院或枫丹的科学院,从小我就跟着他在教师宿舍生活,长大后也进了这所大学深造。”
“小时候放学早,祖父的学生轮流接我去食堂吃饭,再大一些,就能自己支配课余时间,植物园、少年宫和图书馆都在附近,随便去哪都很方便。”
“校园里的生活很平静,按部就班往前走就好,曾以为……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余弦出神地凝望远方的湖光山色与人间烟火,有那么一瞬,温迪体会到一种极为深刻的眷恋。
他的朋友对故乡并非毫无牵挂。
“劝说就免了。”像是猜到温迪的心思,余弦直截了当地拒绝。
随着游戏更新,智慧国度的往事随着旅行者的步伐逐渐浮出水面,冥冥中余弦生出了一种急迫感,就像是有什么事物……在催促他作出决定。
这种感觉他没告诉过任何人。
“尊重你的决定,在充分了解利弊的前提下——与上一次不同,除非旅行者越过最后的门扉,所有的命运重新被纺织,否则……你会被永远禁锢在那个位置上。”
“听起来很严重。”
“当然严重,这可是你的头等大事。”
“以你的立场,不是更该在意世界的稳定吗?”
余弦随口反问,此举对提瓦特有益无害,偏偏钟离和温迪一再相劝。
“那是我们的责任,没必要让不属于提瓦特的你来承担。”温迪坐直身体,久违正经地说,“科赛因,你是自由的。”
闻言,余弦仿佛被定格了,半晌都没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说:“没你想得那么高尚,我也有私心。”
还有什么值得用一生的自由作为赌注?
温迪想起上次余弦披星戴月赶往至冬的经历,忽然醍醐灌顶,露出诧异的表情:“你……是为了他?”
余弦不置可否。
洒脱的吟游诗人给自己斟了半杯酒,晃了晃,一饮而尽。
“真头疼,我可不想理解你的冲动……”
余弦纠正道:“不算冲动,从结果上看成功了只赚不赔。”
“喂喂,连老爷子也没法担保这把稳赢啊。”
“你们还能有几次机会?”
温迪没有回答。
除去现存七国,坎瑞亚及之前数代人类文明,或在环形永恒中悄然湮没,或在力量考验中输给诱惑,无一挣开既定命运,从虚假的天幕下走出,直面真实的宇宙——金发旅行者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退一万步,即使失败又如何?”
“祖父临走前希望我做一个有用的人,无论学术还是其他,只要踏踏实实做几件事就好。”余弦平静地说,“我一直牢记他的教诲,并以此要求自己……哪怕失败了,改日见到他老人家,也能坦然无愧地说——”
“我这一生没荒度光阴,也没碌碌无为,尽力了,不虚此行。”
温迪知道不必再劝。
接下来的夜晚,他们聊起一些琐碎趣闻,数不清的灯火自足下向远处蔓延,又与头顶的清风明月交相辉映,让人抛却所有烦恼,只想和朋友分享难得的醺然一刻。
“……迪卢克居然说[你只是想来免费蹭酒喝吧],听着多气人。”
“所以你蹭到免费的酒水了?”
“你有什么误解?我可是堂堂正正,凭自己本事挣到的……虽然他是泰兰德的后人,但我才是你的朋友,可不能偏心。”
“原来是这样。”
余弦眯起眼睛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便签和笔写了句话,往温迪手里一塞。
“写了什么我看看——科赛因欠吟游诗人温迪十桶葡萄酒,由晨曦酒庄代偿?”温迪微微咂舌,酒都醒了大半,“这么大手笔,万一迪卢克不认账怎么办?”
“把我的北国银行不记名账户给他,你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