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没有开始,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江学姐您好!我接到了真正的学姐,现在我们去高新校区,祝你等待路教授顺利!/玫瑰/玫瑰/玫瑰”这种开场白实在太傻了,傻到虞子凝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想出来的人话。
如果想不出人话,还不如什么都不发。至少江晚晴添加她为好友,而且看起来并不会马上删除她。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琢磨发点什么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开场白。
虞子凝点击江晚晴的头像,点开她的朋友圈。
江晚晴的朋友圈里只有一条灰色的横线,上面有一行同样灰色的字:朋友仅展示最近三个月的朋友圈。
这说明三个月以来,江晚晴没有发过哪怕一条朋友圈。
有人不喜欢发朋友圈,TA有可能会在其他社交媒体上尽情倾诉。说到底,朋友圈也不过是承载情绪的某个容器,再说,很多人会把朋友圈作为工作的部分延伸,比如虞子凝和她的学姐们就会在朋友圈里转发关于校庆、招生和各种活动的通知。
属于江晚晴的情绪容器,又会在哪里?
高新校区的活动持续到下午,等虞子凝返回本部校区的宿舍时,天已经快黑了。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冷雾一般的湿气。她没有马上回寝室,而是特意绕到文管大楼前(她将这种行为解释为多走上几步,让运动手表和微信运动中的数字更加好看)。
江晚晴的白色轿车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停过的车位在傍晚教学楼前昏暗的路灯灯光下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好像从来都不曾有车停在这里。
虞子凝无端地想起了一些神话传说中的妖怪,只会在雨中出现,一旦放晴,就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研究生住宿楼和文管大楼几乎在校园的两个对角,虞子凝连走带跑回到寝室,累得气喘吁吁。
她曾经想过买一辆自行车或者电动车作为代步工具,然而她对自己的骑车技术实在没有自信,生怕出了撞人或者把自己摔个狗啃泥之类的事故,于是作罢。这些交通工具好像从来都不喜欢她。
X大本部校区的研究生寝室是双人间,比起本科时几乎违反日内瓦公约的八人寝,虞子凝对住宿条件还是相当满意的。
她的舍友叫十六,和她同专业,但是不同导师。当然,十六不是她的真名,她叫祁佳玖,谐音7+9=16。在第一次见面时,十六就郑重地告诉了虞子凝她的外号和外号的计算方式,她补充道,她喜欢别人叫她十六。
十六总比祁佳玖更容易记住,所以她就成了十六。
十六正在房间中同时做若干件事:一边往脸上涂面膜,一边指挥着头发和塑料卷发筒进行一场可怕的鏖战,寝室里播放着英文广播,她时不时还对着笔记本电脑上链接的话筒说两句话。
可怕的是,她居然还能抽出空来跟虞子凝打个招呼。
“晚上坏!社会的边角料!”
虞子凝也同样回应:“晚上坏!新世纪的牛马!”
十六并不是坏人,如果虞子凝一定要用一个词句形容,她是个很“忙”的人,就像此时此刻的她正忙得团团转一样,尽管虞子凝其实并不明白这样的忙碌有什么意义。
十六认识很多人,今天和这个人出去吃饭,转头就跟另一个人去打台球,第二天说要帮什么人什么忙之类,下午又跑去跟某人压马路(十六说那叫city walk)。
她是个很喜欢参与感的人,什么事都要亲自掺和进去,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体验”。
虞子凝恰恰相反,虞子凝只喜欢“观察”。
观察,而不融入其中,就彻底是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除非她想要亲自执导一场表演。
因为十六过分参与她所想体会的一切人际关系和活动,偶尔会发生一些她忙不过来的尴尬局面。
就在刚开学之后不久,十六发现她答应陪某个学妹一起去商场挑衣服,但在此之前,她还允诺替另一个学妹上课签到。
“完了完了!”她在寝室里烦躁地抓头发,“芊芊那门课的老师点名很严格的,而且会用雨课堂随机抽点!”
然后她真诚而热情地看向虞子凝:“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就去教室里坐两节课,点名点到葛芊的时候答个到,回头我请你吃食堂二楼的牛排意面。”
食堂二楼的牛排意面套餐并不好吃——牛排是合成肉,意面像煮半熟的挂面,裹满了黑乎乎、可疑的黑色酱汁,甚至还会配一杯勾兑葡萄汁甜水充当红酒。
虞子凝答应了。她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不擅长拒绝十六。而且那天她正好没事,尽管老板要求她一整天都在研究室的工位上看文献,可老板从来不查岗。
于是虞子凝第一次遇到江晚晴。
那也是个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