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我眉头不由一皱,心想看来方虞姑姑去小厨房另有原因。大概见我面上带疑,廊灯明明下,方虞姑姑叹了声气,向我松口:“姑娘,是这样……那是娘娘的补药。”
我心中一跳。
我大姐姐才过及笄,身子正是最康健,何须喝甚补药?
方虞姑姑见我如此神色,倒笑了,向我解释:“姑娘尚未成为双身子的人,当然不知其中感受,母子一体,气血相连,都要注意的。”
这话……也有道理。
我与方虞姑姑分开后,抬头看天色尚早,远处依稀能看见殿宇巍峨的轮廓,因而也不急着回屋,出了长辉宫沿着宫道漫无目的走着。
实话说,我有些想念阿爹。
当初分离时,我一心想着能见到大姐姐,因而看到他纵横着老泪依依不舍看我时,还暗自腹诽:哼,平日倒没这般依依不舍,躲在县衙那么久,现在才回来……我又不是不回来。
正胡思乱想,脚下没注意,踢飞一颗小石子,随之耳旁传来一声轻微惨叫,唬得我心跳猛然跃起,腿脚险些发软当场跪下!万幸我向来有点胆子,因而清了清嗓,沉声问向声源处,“何人在那?”
并无回应。
这下我心里有点明白,倒忍不住笑起来,思忖应是哪个当值偷懒的小侍卫,但仍端着姿态,继续问:“难道要我走过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墙角拱形门那块阴影下,慢慢走出一个身形矮小的小侍卫。
他向我行了个礼,接下来沉默着不说话。
我本就随处逛逛,没有要去的地方,如今碰到个小侍卫,也可以解闷。
于是我向他走去,这段宫道廊灯极暗,兴许是添油的小太监也偷了懒。
我眯眼尽力打量他片刻,他虽弯腰,但乍看仍可看出大概身形,是个细瘦的少年,我存了些揶揄的心思,因而言简意赅总结:“有点矮。”
虽然教习嬷嬷说过,不可随意评判旁人样貌,但我自觉开口的话带了几分笑意,语气并不生硬。
不过料想这小侍卫应该红了脸。
他结结巴巴向我解释:“我、我才十二!”
言下之意是会再长高。
我讶异他竟比我小两载春秋,有点愧疚:欺负比我小的孩子,委实不像样了!
于是我讪然摸了摸头,片刻后问他名姓,那小侍卫低头支吾两声,总算回我。
晚风袭来,他的声音软怯,带了点青涩,回我:“我叫林笙。”
说完他很快低下头。
笙,乐器。我瞧着他,心想这个安静腼腆的小侍卫,倒有一个音色透亮的好名字,便含笑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下一刻,林笙忽然抬头,暗沉的烛火下,一双眸子灼灼仿若有光。
他似乎带些不可置信。
“你觉得这是一个好名字?”
我就算要欺负一个小孩子,也不拿人家名字说事,因而点头,想教育他小小年纪不要胡思乱想,却见林笙脸庞上快速滑落下两行清泪。
我愣怔住:林笙哭了。
“这……”我这人往日总挨母亲责打,却不常有哭鼻子的习惯,也鲜少碰见旁人在我面前哭,因而手足无措,拿出手帕递过去。
“你别哭啊,我没欺负你。”我也很委屈。
林笙拿帕子捂眼睛。
我们不知从何时坐在一起,他向我讲诉为何不喜他自己的名字,是有关他母亲。
林笙的母亲,出身青楼,因而是风尘名字。他父亲喜新厌旧,后来渐渐不喜他母亲,便没纳她,只是在林笙出生后,差人将他从风月红尘中抱回府。
五岁时,他父亲终于想起他还没有名字,淡淡看他一眼后,选了他母亲姓名里的一个“笙”字。
所以从此后,他便叫林笙。
说起往事,林笙似乎很痛苦,言语中总带努力压抑的哽咽,我听了一会儿,准备安慰他。
“如此听来,你父亲真是冷酷绝情,他是何许人也?竟然这般罔顾人伦?!我十分想教训他!”
林笙呜呜想哭,回我:“他是朝中的林大将军,乔枳你不要胡来,你打不过。”
我:……
我确实打不过。
但这个已经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身边这个小侍卫,是朝中林大将军的儿子?!那也算是林妃的弟弟?!
我竟与我大姐姐敌人的弟弟,在冷风中促膝长谈这么久!?
登时,我觉得自己一张脸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