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乘着马车到国子监已接近巳时,里边大课都上了一节,此时正值课间,一群身着金缕吉服的国子监弟子嚷嚷着课后去酒楼潇洒。
常青背着比她还大的书篓,小心翼翼的抬脚跨过门槛。
她一动,背上的大书篓跟着一晃,书篓的盖子险些盖在她头上。
祖母说过,门槛只能跨不能踩,踩了要倒霉。
好不容易跨过高到她小腿肚子的门槛,常青长舒一口气,看来今天不会倒霉了。
“哟,来了个小屁孩儿,你是哪家小豆丁啊?”
常青仰着脖子看去,少年高高大大,穿的是金缕吉服,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她呆愣愣的久不回话,少年伸手戳了戳她脑门儿,“小屁孩儿,能听懂话吗?”
“能。”常青被戳的倒退一步,跌坐在了门槛上。
她手下一摸,惊的跳起,大书篓在她背后摇摇晃晃,与她惊慌的神色如出一辙。
瞧着她的滑稽样,少年放肆大笑。
少年的嘲笑引来了一群弟子,众人围成个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矮他们一个头的小豆丁。
常青正搜肠刮肚想找个说法,愁的小脸皱成一团,都说门槛不能踩,她这不算踩吧,只是屁股稍微沾了一下,应当无碍。
都怪祖母平日里总念叨些牛鬼蛇神之事,搞得她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
一身着明黄亮袍的明朗少年拨开人群走出,对人群中央的常青说道:“你是齐常青?”
常青沉浸在沾霉运的悲伤中久久不能平息,小孩子写错个字都觉是天大的变故,更何况是与鬼神沾边之事。
她听到有人问话,乖巧的朝那人答道:“我是齐常青,今天来国子监读书。”
那人低下头从头到尾瞧了她一遍,与她客客气气说:“本宫是太子,听父皇说你今后就是我的伴读了,既是我的人,那便要清楚我的规矩,来穆林,给他讲讲我的规矩是什么。”
最先同常青的讲话的少年姓穆,京城姓穆又能穿金缕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穆将军的嫡子穆林。
常青认真点头:“我会好好听的,穆公子说吧。”
她腰间带了俩玉佩,身子一动玉佩相撞,发出悦耳的击玉声。
国子监弟子静悄悄的围在此,常青把俩玉佩一手一个牢牢抓着,不让它们再发出动静。
穆林伸出三根指头,转着圈介绍:“第一,不得与昭狗来往;第二,万事追随太子殿下;第三,绝不出卖朋友。”
常青听完这三条,在嘴里咂摸一遍,后两点她知晓是何意,第一点“不得与昭狗来往”的昭狗是哪类犬种?
常青迷惑:“请问穆公子,昭狗是什么狗?”
“昭狗是我!”金缕少年摇着骨扇邪笑着,视线落到常青身上,不屑的啧了声。
小屁孩一个,能识几个字?就来当伴读,齐秦那老东西真是急不可耐。
当面编排人家还被正主听了个正着,常青耳朵羞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他。
裴昭嗤笑:“胆子这么小还敢叫老子昭狗,我当太子找了个什么厉害人物,结果是只毛都没长齐的鹌鹑。”
常青头埋得更低了。
裴锦与裴昭打娘胎里就是仇家,平日里王不见王,彼此见了对方都绕着走,生怕往自己身上染了霉运。
可俩人同在国子监读书,还是一个夫子所教,自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国子监自然的分成了两个阵营,三皇子党和大皇子党。
眼下大皇子成了太子,裴昭的三皇子党不攻而破,原先跟在裴昭屁股后边的小弟全都加入了太子党的阵营,裴昭那边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了。
京中大臣之子个顶个的精,说好听了叫识时务,说不好听那就是趋炎附势,太子吃了他娘死的福,成了京城最大的势。
穆林本与裴昭关系甚笃,瞧见裴昭朝这边看来,立马同常青一起把头埋了下去。
“都要上课了,围在此处作甚?!”夫子拎着戒尺从甓雍冲出来,指着众弟子怒骂。
弟子们鸟兽状散开。
常青只是眨了下眼,面前就只剩裴昭一人了。
她惊叹的“哇”了声,两个大玉佩从手上滑落,两相碰撞发出脆响。
常青被撞玉声惊着打了个激灵,连忙捧起右边的玉佩仔细检查,爱惜的摸了摸磕到的那一角。
裴昭打开骨扇摇晃,白花花的骨扇在常青眼前闪来闪去,常青安顿好玉佩,抬头问道:“你为何不去上课?”
裴昭摇扇的手一顿,反问:“你管我作甚?”
“他们都去上课了。”意思是,你挡到我的路了,我不好意思让你走开,只能你自己自觉些。
裴昭显然没理解常青的言外之意,讥讽道:“关你屁事。”
常青仰的脖子有些酸,嘴一撇问道:“你冬天摇扇子是为了好看吗?”
裴昭脸上的笑意彻底挂不住了,猛地把扇子一合,两步逼近常青,恶狠狠的说道:“现下是秋天,目不识丁的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