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盛比我想的要麻烦的多。
他从西边跑到东边,又从东边跑到南边,他毫无规律的无时无刻的移动,我们一帮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或是提前拦截都是毫无作用,让我们还没开始最终的决战就感到疲惫。
今晚又是你追我逃毫无收获,我们一伙人聚集在篝火边坐下。
师兄和阿生去附近的河边散步,我无尸之人的身份让同行的大家都不敢接近我,只有秦济淮和桑摇会主动找我说话。
秦济淮坐在我旁边怒气腾腾,“我真是受够了!那家伙没种,是男人就出来决一死战,躲躲藏藏的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算什么样?!”
桑摇:“任凭我们怎么围剿他都能逃脱,当得上‘鼠’之一字。”
我:“既然是老鼠的话终究会被抓到的,不过我们确实得加快速度,不然让这老鼠啃了家底,我们都要‘风餐露宿’。”
秦济淮:“什么风餐露宿,简直是尸骨无存。”
看秦济淮和桑摇他们和我聊的来,有些人便在后面窃窃私语,毫不掩饰对我的恶意和憎恨。
我拦住想要冲过去警告他们的秦济淮。
这段时间有不少这样的现象,我已习惯,但秦济淮年轻气盛、重情重义,还不能无视这些。
上次他就因为看不惯而冲上去和人打了一架,弄得队伍里的气氛有些僵硬,若不是师兄和阿生从中调和,恐怕不仅仅是我,当事人秦济淮和与我们走得近的桑摇搜药遭受牵连。
秦济淮和桑摇他们能如此袒护我,说不感动是假的。
本来当无尸之人就自卑,我可不想看见他们因为我而受伤。
秦济淮憋着一口气重重地坐回来,“那帮家伙,再怎么说如果没有师兄你我们连追着盛屁股跑的机会都没有,掌门和阿生大人都没说什么!”
桑摇:“我能理解他们的忧虑,这些年来大家都被无尸弄得人心惶惶,如果是遇上戚师兄以外的无尸之人……我很可能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我摸了摸秦济淮的头,“别太生气,你长大了还能维护师兄,师兄很高兴,但我更想你们平安无事。”
秦济淮:“我也想师兄平安无事啊!”
我无奈的哈哈笑,小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让你不要出手教训人,你可以等到事成之后偷偷教训他们嘛。”
秦济淮恍然大悟,“不愧是师兄,说的在理!”
“那当然,我就是理!”
桑摇笑道:“师兄一如既往的爱说笑。”
天色已晚,我让秦济淮他们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去河边洗脸,遇到了还没回去的师兄和阿生,我刚一来到河边他们就发现了我的气息,我看见师兄脸颊有点红,阿生更是连同脖子全红,看来是刚刚浓情蜜意过。
阿生在我刚从无极峰醒来不久后,他说无论我和谢蓝桉有没有两情相悦,当好朋友内里不一的时候光是看着他的脸就不好受吧,所以阿生主动把谢蓝桉的脸换了一张。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看不惯他用谢蓝桉的脸来行事,光是想着他用谢蓝桉的脸和师兄甜蜜过我就一阵鸡皮疙瘩,偏偏我没办法说什么。
当他主动做出换脸一事后我是很感激他的,内心的疙瘩不至于消除,但总归舒坦点了。本以为阿生身为天外来者,天天待在暗无天日的天洞里不懂人类情感,没想到他这么会照顾他人感受。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师兄才会喜欢上他的吧。
我向他们挥手打个招呼便往他们所处的相反方向离开。
笑话,谁会去打扰夫妻甜蜜啊,那样会遭天谴的。
在梦里的时候我和谢蓝桉常常被来找我玩的戚归虹麻妞令孩儿和来找我们帮忙的万浮村村民打扰,气得谢蓝桉直接搞出个什么“预约会面”,每天限量十人,超出人数或不遵守规则的话就会被赶出去。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总会因各种突发情况来坏好事,谢蓝桉无可奈何的冷脸干活。
我走在树林里的小河边上,低着头看流水潺潺,月光印刻其上,如寰天河一般闪闪发亮。我蹲下身来将手指深入其中抚摸流水,好似在抚摸寰天河化身而出的谢蓝桉。
别人家在甜蜜,怎么我就在守一个不知归期的人。(薛定谔的守寡)
这段追寻盛的时间里我时常在设想“如果”。
如果我救下盛后对他关心一点,如果我能够带着谢蓝桉一起游历,如果又如果,是不是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还能有机会和梦中那样一般美好。
……
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即使盛安然无恙,无尸也能挑选其他人作为容器,况且事到如今设想“如果”有什么意义?
听着这流水声,我耳边幻听笛声,我回想起在“谢蓝桉”和师兄的结契大典上吹的曲子,想起那日和祁师姐的对话。
“悲忧对我们修仙之人来说就如汤汤无形流水,奔流进岁月和天地中不复回。仙风吹得到你身上,亦可与君长诀。”
我突然想起祁师姐与我说过的话,无奈一笑。
这仙还没修成,怎得成了这般结果。
在梦里我见过他们的喜怒哀乐与幸福,这些感情对拯救苍生和修仙来说无甚用处,可它们在某个不同命运的未来里真实存在过。它们总能让我刻骨铭心,铭记永生。
戚归虹的笑,叔叔的释然……见过梦中的美好再回到现实中,我怎能接受这巨大的落差。
迄今为止我仍不能去直视谭长老他们化身的通天柱,通天柱亮的刺眼痛心,无法想象在我沉睡的三十年里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若真的要去追寻一个意义,那么我现在的意义就是用这个身躯去斩杀无尸,才能让那些幸福成为可能,梦境成为现实,才能让那终将如无形流水消逝在岁月和天地中的情感在刻骨铭心的瞬间成为永恒。
我不能沉浸在设想中了。
我站起来,准备回营地里养精蓄锐准备下一次的搜查,转身正准备离开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一转头发现有个从河里伸出来黑手抓住我的脚踝。
没等我呼救出声我便被黑手拉进河里,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我逆流着被拖拽,不知要去往何处。
我发不出声音,黑的看不清东西,水流弄我眼睛刺痛,感觉眼球快掉出来。直到哀嚎之声将我惊的睁开眼,我发现我再次来到盛朝皇宫的后宫里。
外面亡灵漩涡肆虐,他们的哀嚎之声冲破天际,被兄弟关进废弃后宫的盛躲在角落里,抱住头,把自己缩成一团,他受伤流出的血将他所处的地板打湿。
亡灵漩涡冲击墙壁,盛哭着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是我害死了母亲都是我的错…不要把我关起来,不要无视我……”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指甲划伤自己的小臂、跺脚,捂脸掐脖,还用头去撞身后的墙,最后像是绝望了一般仰头去看结了蜘蛛网的房梁,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谁都好……拜托了谁都好,看见我,救我………”
随后他微微扭头看见不知被谁扔倒在一旁的一只小臂大小的观音木雕,木雕的头被摔断,慈悲的眼看向他。
“…………仙人,救救我…我愿与你一同破碎。”
我如虚无一般站在旁边观看一切,看见我为了躲避亡灵漩涡躲进房间被他的哭声吸引来,烦恼着如何安慰他。
我被盛抱住腰身,他痛哭流涕,像是要将所有的眼泪全部倾注在我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身上。
救出盛之后他如跟屁虫一样跟着我,又像初见时的令孩儿一般胆小,只敢躲在墙后探出半个脸偷看,每每发现他他就会羞涩地跑开。
我并不关心盛。
当时的我可以说沉溺于杀戮无尸之中,只想快快解决这个地方的事情再赶去下一个地方继续降妖除魔杀无尸,除了这些再无什么东西能让我提起动力来。因为我感觉到我大限将至,苍苍白发和皱纹被我用术法隐藏起来,好似这样我就能拥有更多的时间去完成夙愿。
有一次我不知怎的,看着又一次躲在墙后偷看我盛逃走,我心血来潮地叫住他,走到他面前。
盛低着头不敢看我,我单膝蹲下,问他:“你是有事找我吗?”
盛犹豫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说:“仙人!您能收我为徒吗?”
“不能。”
我拒绝的很干脆。
“…为什么……?是我太差劲了吗?我这些天的行为惹您讨厌了?是我长得太难看太矮了吗?还…还是说您…您看我不顺眼?”
“不是。我只是习惯独来独往,我不需要徒弟,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看他没什么事的样子我就走了,盛拉住我的衣摆,要哭不哭的看着“我”,可他又不说话,我实在搞不懂他究竟想干什么,我只觉得好麻烦。
正好这时有皇帝派来的太监,说是皇帝邀我和他见个面商讨亡灵漩涡的后续处理,我才得以脱身。
等处理完一切后我准备立刻离开前往下一个地方,离开时皇室众人恭送我,皇帝难得见一次修仙之人,盛情邀请我留下来做坐镇上仙,即使我婉拒他还是要在离别的时候不死心的提一嘴。
我看见盛又一次躲在墙后面偷看我,这些天没有感情都被他看出点感情来了。
我把他叫到跟前,弯腰把他抱起来,趁机将一瓶疗伤药膏偷偷塞进他的衣袖里,然后放他下来摸他的头,算是对他的道别了。
我离开后盛朝和观朝之间发动了战争,我无意入凡逐鹿,可无尸混入凡人战场之中,我不得不在这场战争中参合一脚,在两国之间来回走动。他们都在试图招揽我,拿金钱美人来诱惑,但我除了无尸谁也不“爱”,我“爱”一东西就要杀了它,他们承受不起我也不想去“爱”。
彼时我正在靠近盛朝国界的山野里追杀几只无尸,它们偷袭了我让我身受重伤,杀了它们后我找了个山洞准备疗伤休息,谁曾想里面有个人。
他穿着盛朝的战甲,脸上身上全是血,只剩一口气吊着。那时我被戚归虹的事情弄出心理阴影,我不太想也不敢随意介入谁的因果中,那只会让我心软然后伤心。
在逍遥门时我有多开心,现在在凡间我就有多迷茫,苍生苦楚我见过太多,甚至隐隐有被他们同化的趋势,渐渐变得不再对情感敏感。
我终究是太弱了,可我不愿服输,一直强撑着。
最后我给他扔了瓶药丢下他走了,能不能活着逃出去看他自己。
现在看来那个人应该是盛。
之后盛朝被观朝打败,盛氏皇族男性尽数斩首,只留下因为貌美而被变态王爷看中的盛。
先朝皇子,俊美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