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常常会自我欺骗。
尤其叶云夕这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又被看似权威的人论断，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的人。
为了防止缺漏，林霁哄着她，把她从小到大，但凡觉得奇怪的事情，都讲述了一遍。
这是个不小的工作量，需要林霁判断叶云夕的话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她心理暗示太强烈，从而出现的幻觉，还要判断，哪些和黑雾有关，哪些只是意外。
于是林霁很快发现，她说女主是事故吸金石，这话还是太笼统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林霁听她讲述了包括但不限于，在冬天的森林里，被毒蛇咬伤、被狼群环伺、被野猪追赶、在平安夜听会说话的火柴讲话、听厨房里的陶罐吵架、听柴火堆里的老鼠计划偷吃奶酪...
两个人从浴缸一路聊到了沙发，最后一起靠在床头。
林霁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安徒生童话堆。
她原本还能一心三用，挑挑拣拣的，一边分析，和黑雾没关系的那些，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世界融合来的新物种，一边判断，出现的这些黑雾有没有规律，是不是有进化的表现，最后，还时不时感叹一句——自己能耐心十足地听女主的倾诉听这么久，还能游刃有余的哄人安慰，简直是悲悯善良又同理心十足！
...直到她在早上八点钟被侍女的敲门声吵醒。
今天依旧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灿烂的阳光被薄薄的白色窗纱稀释，落进房间里的就只剩明亮。
门外走廊里，布谷鸟钟整点报时的音乐声咿咿呀呀地响起，林霁一个回头，叶云夕正抱着她的手臂，像只猫儿似的，蜷着身子，抵在她颈窝处酣睡。
叶云夕眼角还有干涸的泪痕，林霁目光落过去，思绪瞬间续上了昨天的记忆。
她想起来了，她昨天听了一大堆叶云夕的陈年往事，最后终于得出了两个不算坏的结论。
——第一个，女主能活这么大，大概率是女主光环在保佑，这个世界还没有丧心病狂到，一早融合了小红帽、农夫与蛇、卖火柴的小女孩儿那么变态。
叶云夕遇见的诡异事件，大部分还是和黑雾有关，表现形式无非是附着在动物和植物身上，当然，在女主这里，还多了附着在无生命事物上这一点。
第二个，就是黑雾看起来没有很明显进化的表现。
能够脱离动植物或者其他介质，单纯以黑雾形态出现的，除了昨天，也就是叶云夕被卷进海里那一次。
看来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用不着跑路。
至于第三点结论，是她刚刚才得出来的，那就是童话故事，果然是哄睡用的！
林霁以前还不相信，总觉得人在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个人在絮絮叨叨，她肯定烦都烦死了。
要睡着，也肯定是气疯了和人打架，一锤头给砸晕过去了。
现在嘛...唔，感觉还不错。
没有性命之忧的林霁心情大好，她抽了抽手臂...没抽出来，还被迷迷糊糊的叶云夕抱得更紧。
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手法抱着的，哪怕是睡着了，自己的手臂也被死死卡在她双臂之间。
林霁有点羡慕——要是自己有她这技术，跑路之后就算没实在地方住，也能扒在树枝上不怕掉了！
这念头刚落，侍女敲门声又响起。
“小姐，您醒了吗？”
没醒也被叫醒了。
林霁清了清嗓，余光扫到叶云夕，又觉得这场景就算给npc看见，也透着股诡异，于是拉高被子，把叶云夕罩住，这才叫人进来。
开门声响起，拐角处却是先出现了一只通体黑色的玄猫。
它有一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身材细长，尾巴高高竖着，挺着脖子，看向床上。
应该就是叶云夕养的那只黑猫，见主人夜不归宿，找上门来了。
这只猫也是自来熟，凑到床的一侧叫了两声，看叶云夕没动静，又一路小跑着绕到林霁这边，对着她垂下去的手又嗅又舔。
林霁的人厌狗嫌自己也有自知之明，难得有主动凑上来的小动物，她勾着食指挠了两下猫脑袋，问跟着进来的npc侍女：“什么事？”
侍女小姐垂眼恭敬回复。
“顾先生和叶先生回来了，顾先生替唐小姐带了句话，问您今天早上有没有空，想约您在咖啡厅喝杯咖啡，菲尔小姐也在。”
“唐家的展品被毁了大半，她一晚上都和表哥在一起处理吧？彻夜未眠，这一大早的，还有心思约我喝咖啡呢！”
林霁辛灾乐祸一阵，不过她也有话想问问罗琳，于是干脆应道，“去回话，说我会去的，就约在...十点吧。”
说完，她恶劣地扯了把小猫咪的胡须。
原本被撸得“呼噜呼噜”的小猫儿音调陡然一变，林霁还没笑出声，小猫咪张嘴就咬在了她手指上。
有些痛，但没破皮，抬起手一看，指节处四个凹进去的压印。
而黑猫轻巧一跳，跃身躲远了。
它蹲在窗帘没有遮挡住的一束阳光下，背对着林霁，悠哉悠哉开始舔毛。
侍女得了命令，看林霁又没有要她把猫带出去的意思，沉默地退了出去。
几乎同时，旁边的被子被轻轻扯下来，露出叶云夕有些凌乱的前额碎发，和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她应该是早就醒了，看自己把她藏起来，于是缩着没动，等侍女走了，这才直勾勾看着自己：“林小姐一会儿要出去吗？”
她满脸写着想和林霁一起去。
林霁本来还要报复回去的，她对着一只猫也不肯吃亏，可叶云夕这么一打岔，林霁看着她，心说自己昨晚的形象紧急维护可能做过了头。
女主现在对她信任得过分，甚至有些依赖。
当然，这份依赖倒不是基于什么人品，无非是自己也能看到黑雾这一点，消弭了叶云夕这么些年被人当作精神失常的自我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