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明楼立在控制台前,拨了国情局信息安全司的电话。
“第一代无人机对战系统——青瓷的对战演习数据,保密级数多少?”
那边键盘响了片刻,回答,保密级数A+。
明楼回身,向汪芙蕖重复了一遍:“A+。”
汪芙蕖仍坐在沙发里,明楼没望着他的时候,他灼灼地盯着他,明楼一回头,他的目光就缓和了,不知不觉攥在沙发扶手上的拳头也松开了半分。
“有人窃取了青瓷的密码。”明楼迎着汪芙蕖的视线,对电话那头说,一边单手拔开一支钢笔,在这个街区的简图中圈画出两个地方,把简图送入传真。
“掌握了什么现在不清楚,不过,警戒区外地点11、地点15最近出现过可疑行人、可疑车辆的报告,怀疑是接头者。”明楼说,“窃密者在我手里,受了伤,最好派几个人过来,把他转移到你们那儿,不能让外人跟他单独接触。”
那边犹豫了几秒,搁下电话。明楼抬腕看了看表。
许久,那边才回话说,你得先请求上级许可。
明楼不去看汪芙蕖了,他说:“国防部空军司令部的汪首席也在这儿,要和他直接通话么?”
这回等待间隔很短,那边换了个人回话,说半小时就到。
明楼挂了电话,几乎又去看表,他克制住了。半小时太久,人伤得不轻,要快,他不能和那边这么交待。
明楼踱到窗边,雪大,警戒区那条路,和路旁的空枝都湮在雪里,从这儿望去只是隐约的一抹,只有明楼知道,大雪盖着阿诚的血。
汪芙蕖终于开口:“那是你心爱的弟弟、得意的学生,你这又何苦?”
明楼转过身:“怂恿我弟弟出卖我,您又是何苦?”
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汪芙蕖心里很明白。医务官来过电话,子弹当胸而入,偏右下。明楼的枪法就像手术刀那么准,不会伤及要害,只要国情局的人来得够快,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想这是缓兵之计,明楼没把阿诚真当叛徒。
“阿诚不过是帮你下了一个决心。”汪芙蕖说,“你就该顺势而为,重新策划一次对战演习,证明青瓷的设计没有失误。”
明楼在汪芙蕖右手边坐下,欠身,故意迟了一会才说:“为了证明我没有设计失误,您都把我送上军事法庭了。”
汪芙蕖抬手,像安抚,又像制止,他说:“这么多年你一直问我,到底为了什么,不是我不肯告诉你,是你不肯答应我。”
“您先答应我。”明楼说。
没想到明楼会让步,汪芙蕖一怔,马上点头:“你说。”
“无论你许了阿诚什么,都不能算数,在这个地方,我以后都不想见到他。”
心意决绝,不是假的。
汪芙蕖靠回沙发里,若有所思地说:“你在气头上,这话我不能答应。”又瞅着明楼,一笑,“真不想见了?那怎么没杀他?”
明楼静默了好一会,一字一句地说:“吃里扒外,落在谁手里不是死?值得我动手么?”
特飞局的医务区没条件手术,只打了一针止血剂。
血像涨潮一样,沿一次次喘息层叠上涌。阿诚徒手压着伤口,意识下沉。他记得要见明楼一面,忘了为什么。子弹埋在血肉中,像一颗不安分的种子,仿佛要生根,还要破土。这点念想就攀援在疼上,疼太庞大,把别的知觉都挤走了。
廊上有人来了。三个。远一点的那个脚步声是明楼的。
阿诚听见明楼的声音,力气就回来一点,湿冷的手心漾起一小捧暖。他又是初见明楼那天的阿诚了。
他想起,自己是让两名警卫架进来的。病房不大,两张床,各一道隔帘,敞开的,各一把椅子,他这张床挨着药剂柜,另一张挨着窗。
他得去见明楼。
警卫在门外守着,门内传来一声异响。
其中一个推门扫了一眼,立时警觉。入夜了,屋里很暗,隔帘都拉着,椅子倒在窗下,声音是它发出来的,窗开着,风雪涌进来,吹着隔帘一动一动。
两名警卫互相看了看,摸出枪,探进屋子。
两个人各对着一道隔帘犹豫了一会,一个示意另一个,在窗那一边,那人点了点头,抬起枪口,挑开帘子。一只手,一把擒住腕子,把他拽了进去。
滴注瓶当头劈下来,碎了,人往下倒,阿诚夺了枪,反手朝颈后一砸,这人就扑在病床上。
另一名警卫鸣枪两响,廊上脚步声更急。他一把拉开隔帘,还来不及看清,阿诚的枪口一低,他的腿上就挨了一枪。
门开了一半,外头亮,里头暗,阿诚倚着门边的墙,喘了几口气。
从门上的反光里,看不见廊上的人,脚步声也消失了。
阿诚想,来的人一定掩身在他这一侧的墙外,只等他出去。
病房斜对着配电室。阿诚后背紧贴着墙,手抬起来,枪口探出去,借着反光瞄准了那个地方。
汗不停地往下淌,他的手抖得厉害。
两枪。配电室溅起火花,这一层沿廊的灯一下子灭了。
阿诚一闪身踏进黑暗里。
走廊在晃,像初见明楼的那一条。
有风,从左边来,阿诚侧身,那一击扑空,他挥出枪柄,让对方擒住腕子一拧,枪脱手,划过地面。
阿诚摸清了这人在哪儿,扣住他的腕子,往左边带,身子一轻,腿从右边扫过去,横踢在他的侧脸上,人撂倒了。
一动,血汩汩地涌。
阿诚半卧在地上,听见对方的动静,脚在他踝上一别,又把那人绊倒,他挣起身,往走廊尽头迈开大步。
枪不见了,他知道,明楼身上有一把。
一个身影迎上来,拦腰阻住阿诚,一肘击在他腹上,他往后退了几步,扶住了墙。
体力透支,喘息压不住。
那个人循着阿诚的声音,沿墙追过去几拳,阿诚一连辗转,将将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