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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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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车转过一个路口,窗上映出明楼那张合影上的建筑,国家空军特殊飞行任务管理局。

阿诚的心思还绕在西岭,大雪覆盖的那间小小宿舍里。他和梁仲春通了电话,冲了澡煮了咖啡就跑了,没回卧室多看明楼一眼,怕他醒了,窥破他心里的乱。睡了就跑,像个混蛋。

他想着明楼深夜一个人踏过雪,想着明楼无言地捡起他的外衣,想着天亮时分,那只拢在他腰上的手。想什么都是疼的,心疼。

可是一转念,心疼,是药还没起效,又觉得赚了。

开车的是林参谋,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车拐进警戒区,阿诚才留心听他说的什么。

“拦着军事法庭不让彻查白山事件,汪先生是为了保护青瓷,你哥哥是为了保护行动组,两个人都没错。无人机对战系统在国家会议还有军方,一向是提起来就争论不休的,我们不能因为争论不休,就什么都不做。所以,”林参谋向后座回了回头说,“你唤醒青瓷也没错。”

夕光照着,警戒区很长很静,树都修剪得如同哨兵,阿诚的目光凝在窗上。“坠机烧毁了孤儿院,死伤十几个孩子,也没错?”他问。

车开得很缓。林参谋笑了笑:“这个要问你哥哥。”熄了引擎,两个人又坐了片刻,林参谋才说,“是他没能给那些孩子一个交代。”

“他只是没能帮你们找个人草草交代了事。”阿诚反驳。

岗哨核对了车牌和预约,国防部特派官,保密任务A+级。隔离栅栏拉开,里头有人敬礼。

林参谋转过身:“草草交代,和无法交代,你选哪个?”

阿诚的目光转向他:“你们没试过怎么知道无法交代?”

林参谋下车,没答话,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阿诚这一侧的车门拉开,林参谋等在外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试过?”

特飞局是正六边形建筑。青瓷的实验室在地下。升降梯下沉了许久,门终于打开。

恒温恒湿,灰尘在静电灯下聚合,螺旋上升,换气窗直通地面,百叶扇正转动。

林参谋顾自往六边形的中心走,阿诚踏出一步,想起明楼曾在这个地方日夜工作过,忍不住四下打量。千百台计算机无言伫立着,运行的声音由六个壁面吸附,好像怕把什么吵醒了。

“当年王检察官停职,调查搁浅,白山军用机场落封,解封的密钥,汪先生和你哥哥一人持有一半,青瓷的密钥,是你哥哥后来加的。”林参谋走着走着,回身问,“知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阿诚摇头。

林参谋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下问:“你哥哥结婚了么?”

阿诚微微一怔。

林参谋不觉唐突,又问:“也没有恋人?”

阿诚一迟疑,林参谋说:“你们的父亲设计了第一代微波动力导航机木兰-X,听说,试飞机型的初始密钥是你们的母亲解开的。”

他在等着回答,阿诚想了想,说:“不算有。”

这事,哥哥姐姐都没提过。阿诚只在一则新型导航机试飞的新闻里看到过只言片语。木兰-X是母亲首飞的,找到了技术盲区,修正之后的试飞却出了事故。母亲是在这次事故中去世的。

阿诚又查了无数资料,事故原因,后续处置,没有更多记载。是个秘密。

“起初,我们想当然地以为,青瓷的密钥汪小姐能解开。她试了,不行。不得已才决定暴力破解。”林参谋说。

他的意思是,依靠破解程序试错,把密钥的组合试出来,少则几分钟,多则十天半个月,运算量很大,可是特飞局又不缺计算机,没什么难的。阿诚的思绪只在一句话上缠绕了一会,“汪小姐能解开”是什么意思?

“几百台计算机运算了一个多月,没有结果。”

林参谋说下去:“汪小姐查了国情局破译司近三十年的非公开档案,怀疑这个密钥和其中一例的反破解原理相似,它是线性的,每一位和相邻一位中间,有一个识别时间阈,即使每一位都对了,不在识别时间阈内,也不能生效。”

“但是你知道,在数字技术领域,时间是可以无限切分的。”

不可能试出来,除非知道点什么。

六边形中心是明楼曾经的工作室,林参谋留阿诚一个人在这里,离开之前他问,“你知道,青瓷为什么叫青瓷么?”

阿诚沉默了几秒,摇头。

庞大的地下实验室静下来,顶灯亮着不像人间的光。

阿诚按了一下门边的开关,四周的电控液晶玻璃转为半透明,外头千百盏指示灯只是一些斑驳,一点风声也没有,许多念头在阿诚心里明明灭灭。

明楼命名无人机对战系统的时候,他听见白桦林里那个声音的时候,两个人还没见过面。

青瓷不是常用词,这种关联不可能是巧合。明楼知道这种关联以后,加了青瓷的密钥。怎么解开,明楼应该告诉过他。

阿诚在书桌前坐下,闭了一会眼睛。他觉得,他离明楼很近。离明楼的那些岁月,也很近。

他记起,明楼遇袭的早上,问过他一个问题。

“还记得那首歌么?”

《帕赫贝尔的卡农》。

小时候,他曾倚在廊柱后头,远远地看哥哥弹这支曲子,听着,听着,轻声跟着哼起来,哥哥听见了,停住琴声,走来,抱起他,放上琴凳,教给他弹。只教右手,明楼以左手伴着。

阿诚手小,哥哥专门编了指法,握着小手弹一个小节,在琴谱上做几个标记,拇指记为D,食指记为Z,中指、无名指、小指记为M、R、K。

阿诚把明楼教过的那段旋律的指法回想了一遍。是线性的,和林参谋的说法对得上。每一位和相邻一位中间的识别时间阈,是旋律的节奏。

阿诚把旋律的指法以字母排列出来,限定每个字母的可识别时间,把这组代码写入一块芯片。

做好以后,阿诚对自己摇了摇头。说不通。异想天开。

明楼把只有他知道的指法,写成青瓷的密钥,就因为他的名字和它一样?

这样一怀疑,阿诚忽然意识到,没有任何依据可以印证白桦林里的声音响起过,没有任何依据,他呼唤的就是自己。

推开工作室的门,一抬头,换气窗的百叶扇又在转动,他待在实验室整整十二个小时了。

青瓷的中央控制端正对着阿诚,他走过去,拉开操作台,找到信息槽,把芯片小心地嵌进去。

光标一滞,屏幕熄灭了。

继而,指示灯熄灭,一台接着一台,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从中央控制端向两侧,潮水一般席卷过去。

顶灯和工作室也熄灭了。实验室陷入黑暗中。

黑暗很长。阿诚背靠在中央控制端一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想,他没解开青瓷的密钥,和“汪小姐”一样。

身后的机器有了一点轻微的动静。

屏幕亮了。一台接着一台,一盏接着一盏,千百台计算机的指示灯,渐次亮起。

工作室顶端周围的投影灯亮了。

灯打在实验室的六个壁面上。青瓷的数据开始流淌,远程控制舱开始前期测试,白山军用机场的监控影像传回来,一个壁面十六帧屏幕,一格一格亮过去。

像阿诚砸碎天窗那天见过的光。

指挥室的干事来机房找明楼,端了一杯咖啡一碟小蛋糕。

低空监测系统出了故障,明楼天不亮就过来了。十几个小时,只喝了几口水,中午送来的泡面还晾在控制台上。

咖啡和蛋糕,是指挥室从特需食堂调的,平时,校级以上军官才能用。

调试将近尾声,凌晨时分十几台监测仪表上大片的红色警告已经不见。

明楼盯着数据,抿了一口咖啡,没动蛋糕。一抬头,干事还没走。

“09107来了。”干事殷勤地说。

明楼一听,推了一把控制台,扶手椅向后滑,他偏头,目光越过几台计算机往门口望,是空的,才想起这是信息桥,明白干事说的是09107在西岭机场降落了。

“什么时候?”明楼问。

“中午。你正忙着,上头不让我们说。”

明楼想了想:“还得再忙一会儿。”

干事愣了愣神,打立正,转身。这个神秘的在押者,他的目光落回大段字符中之前,淌过了一抹从未见过的柔和。

也就过了三分钟,有人看见明楼踏出机房,拎着大衣领子往身上一兜,大步穿过走廊,像一阵风。

晴天,积雪,无风,快落日了。

明楼往宿舍赶,步子迈得大,解了最上头的扣子,还是冒汗。

离宿舍近了,脚步倒放轻了,他在门口等了一会,站得气定神闲,才摸出钥匙。

屋里很安静。

明楼褪下大衣,挂好。一步,一步,踱到卧室门边。

百叶窗挽起一半,衬衫袖口也挽起一半,阿诚倚着窗,摊开明楼的事件簿作支撑,对着外头画画。入迷了。没听见明楼回来。

明楼走到他身后,向窗外眺了眺。

风景并不算美。军营的整齐是有的,小树林,小道,营区,远一些,机场,塔台,更远,是淡淡的绵延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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