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国脸色更加难看了，狠戾的杀意从他的眼中闪过，阳光透过窗户倾洒在他的身上，半边身子笼罩在阴影中，另一边身体被照射得泛起些淡淡的金色光晕，白大褂上的兰花刺绣此刻似乎有些熠熠生辉，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芒。

沈昭愿屏住呼吸，似是忐忑似是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从许志国的反应中，沈昭愿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此刻许志国冰冷残虐的脸与曾经温暖和煦的笑相互重叠，和为什么那么不相同呢？

她感觉有些分裂，自己忽然感觉不太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了，将全部缺失的父爱情绪倾注在他的身上，甚至也有那些珍贵美好的回忆，可是如今…反而越发看不清了。

“教授…许教授…为什么？”

沈昭愿紧握着手，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断颤抖的手，心脏如同圆石滚落一般，在倾斜的土坡上无法阻挡，她努力辨别自己心中的大石块，后来终于发现，这种情绪叫做失望。

江颂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他努力把自己缩小，隐藏成一个透明人，可是真的得知许志国杀了尹子铭的父亲…心中还是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的，江颂的心里又泛起一丝酸楚。

他不禁想到尹子铭，最先想到的是那张明媚开朗的笑颜，接着替换上的是刚刚那抽搐着愤怒的脸，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尹子铭的话语。

如此信赖于许志国，甚至眼睛里带着虔诚…原来是因为许志国杀掉了尹一君——杀掉了尹子铭的父亲。

“为什么？昭愿，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想不到为什么呢？”

许志国沉默片刻，空气中终于传出他凉薄的声音，眼里似乎带着讥讽的光芒，他的拳头捏了捏，声音越来越平缓。

“昭愿你不是清楚吗？他的父亲…尹一君那个男人…给他的阴影有多么严重，一个孩子…他从小到大的童年里都是灰暗的，回想起来的画面是带着父亲的怒骂和母亲的抽泣声，夹杂着凌乱的客厅和紧闭的房门…”

许志国的额头爆起些许青筋微微抽动着，像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语气中沾染着的激动与怒意让沈昭愿无法反驳。

“子铭告诉我，他在母亲死去以后总是做梦，梦见他小的时候…母亲那一脸惊慌地把他推进房间里，紧闭的房门…和他的哭闹声都盖不住房间外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他父亲的怒骂声。

“昭愿，我杀了尹一君，他不该感谢我吗？他也恨他的父亲——那个带给他一辈子阴影的男人，甚至毁了他母亲一辈子的男人…我杀了他父亲的时候，子铭就站在我旁边，他就站在我旁边看着，看着地面上抽搐着逐渐死掉的父亲…”

许志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的抽动像是在感同身受又像是忍耐着情绪，不自觉地抚摸上衣襟上的兰花刺绣试图缓解自己的情绪，带着沟壑的眼睛略显疲惫，视线缓缓落在面前哑然无话的沈昭愿，许志国慢慢开口：

“昭愿，我问问你，如果我是尹一君那样的男人，你还会把我当做父亲一样填补内心的空缺吗？”

“…”

沈昭愿的喉咙发出一阵嘶哑声，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像是被隐形的手狠狠掐住喉咙，她的脸上也因为窒息而涨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此刻带上些许空洞，有什么在摇摇欲坠。

许志国笑了笑，带着些许苦涩与心酸，指尖依然放在兰花刺绣处摩擦着，试图给自己带来更多力量，他那激动的情绪已经慢慢趋于平静，眼神里也褪去了许多感情，看上去如同玩偶一般麻木。

“没错，我杀了他父亲，但这也是他所希望的，子铭那时…还帮着我清理案发现场，地上的血那么多，我就看着他用抹布把一丝不苟地擦地板，擦桌子，还有墙壁上的血渍…昭愿，五个小时，我看着子铭就那么收拾了五个小时…”

许志国的身体晃了晃，从嗓子里挤出些许低沉又诡异的笑声，沈昭愿张了张嘴像是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脸色有些呆滞。

江颂抿唇，他的心脏砰砰跳着，似乎是在为尹子铭的这件事敲着警钟，钟声在他的心里不断回荡着，发出一阵阵让人窒息的声音，振得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从未想过…不，他应该想到的，尹子铭对尹一君的态度理应如此。

他也早应该想到，按照许志国这样的为人，失去了沈昭愿这个曾和他亲密无间的小辈…他理应找到另一个为之卖命，衷心效力的人。

而尹子铭，这样有童年阴影的人是最好掌控的，只要装模作样地做出一些拯救他的事情，从黑暗中伸出的那只带着光芒的手是极其容易被满身伤疤的他握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