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管他死活?横竖他瞎了眼睛,枉送性命……都有他的宋大哥、他的程雪时跟着他,反正他为了这些人,都是心甘情愿……为了这些人……他把他给抛下……
“宋大哥!一路上没有遇到喜子吧……”他胡思乱想之际,王亚离已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看起来瘦了,比他们二人一同颠簸在路上的时候还瘦;瘦了,也黑了,露出两个颧骨凌厉而英俊的线条,那股子顽皮的意气也沉稳了不少。紧接着,王亚离终于看到了阿诵,明显地怔愣住了。
半晌,他才开口。
“你来了。”
说完这三个字,他就又闭上了嘴巴,将对方看了又看,只是不说话。阿诵一见到他和程雪时并肩站在一起,便冷笑道:“你这位‘二爷’当得倒是很舒坦,只要在这里看看水,等等人就罢了,累得明秀给你擦屁股。”
王亚离一怔,似乎没想到他说这些,微微低着头,倒像是听训挨骂一样一声不吭。
“怎么?你现在倒是装起鹌鹑来了。”
程雪时脸上的表情也很冷,幽幽地望着阿诵。只听王亚离吸了口气,又叹了出来,终于还是笑着回道:“明秀没什么大碍吧?我知道,你心疼明秀。都是我的不是,我考虑不周。还要多谢你和明秀,把宋大哥送到这里来。”
阿诵碰了个软钉子,反而越见恼火起来,将嘴角一撇。
“不错。送佛送到西。我已经送到了。”
“……是,你送到了。”王亚离重复着他的话,只是眼神还定定地望着他不放,阿诵将脸一别,不去看那眼神,不知怎的,只觉眼眶潮潮热热的,不知道是恼是气还是伤怀,什么都是,也就什么都不是;他心中天人交战,知道王得意不能久留,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我听说宋汀州要去关外。他可以走,但是你要留——”
“亚离,我们该走了。”程雪时突然道。
此言一出,四下里早已尴尬多时的众人纷纷小声附和起来:他们出来已经太久,等到天亮就太迟了。王亚离如梦方醒,缓缓点头说:“是该走了。宋大哥,你同他们一块儿,往关外去吧。这路上的喜子,我们这几日已经清过一次,零星有几个也不足为惧。”
原来这几日,总有喜子被杀,都是他们为了送走宋汀州使出的手笔;王亚离大摇大摆现身顺天街头,也是声东击西的缘故。
“你要走……?”阿诵突然小声问道。这声音很小,但王亚离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想同对方道个别,只是袖子一沉,是程雪时拽住了他;他转头一看,只见程雪时嘴唇翕张,默默对他说了几个字——他们同吃同住十年,他当然知道他说了什么。
你保证过。
你保证过。
“嗯。要走。”王亚离低下头,“不是去关外。只是……”
“只是人鬼殊途。我们这些孤魂野鬼要去的地方,童公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程雪时适时接上了口,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堪称温柔,“我们就此别过吧。”
好,好一个就此别过!阿诵将眼一转,只瞪着王亚离——此刻王亚离只温顺地笑了一笑,就仿佛意味着,程雪时说的话就是他要说的话,他没有任何要补充的了。
“好,好,好。”阿诵气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字,“太好了。我正好也不想让你们连累明秀、连累弥陀寺。王亚离,你最好擦干净自己的屁股,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说罢,他转身就走。不,走起来也太慢了,他脚下生风,运起轻功,几个起落之间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他走得那么快、那么急,但是又那么犹豫、那么慢。因为没有人知道,只有颊侧的夜风擦去了他眼角的一点泪珠。
*
场面一下子变得寥落起来。
非是因着阿诵,也是因为即将要走的宋汀州。
袖子又被一旁的程雪时拉了一拉,王亚离这才回神,一转脸,又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见到宋汀州紧闭的双眼,那笑容中也多了许多酸楚。
“大哥,天长路远的,你要保重。”
宋汀州摇头道:“我大限将至,何必劳师动众地将我送走。我若留在这里,还能对你有些助力……”
“你我兄弟,不必说这些。说不定,你到了关外,发现一切都好,慢慢就好起来了呢……”说着说着,王亚离眼中已含上泪水,宋汀州轻叹一声,又笑起来。
“既这么说,干什么在这里伤春悲秋的?你要开心些才是。不过,你身边有雪时照应着,也很不错。”
程雪时微微一笑。
宋汀州又道:“想当初,咱们五个里面,你和程雪时明明是一道来的襄阳,可是感情却不如和其他人那么要好。果然是患难见真情,现下看你们彼此照应,我的心也放下了。”
“大哥……”这一声中已经带上哽咽,王亚离一把抱住宋汀州,脸颊蹭了蹭对方的肩膀,“你记得……等我回去……千万要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