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时,一只麻雀找到了它的避风所。
对很多麻雀来说,冬日里最好的取暖方式是大家一起挤在某个避风的地方,依靠彼此的体温,熬过一个缺少食粮的季节。但是它向来是一只离索群居的麻雀。
在寒风中,它坠落在一个屋檐下,它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吹昏了头,被风打到这里来。但总之,窗子开着,于是它在屋内传来的热气中缓缓苏醒,迟钝地抖了抖翅膀。
但是这里已经有人了。
是真的人。麻雀本是最怕人的,但是太冷了,它又能有什么办法?天地不仁,它只好装糊涂。
它在装糊涂,这个人也在装糊涂。
他绝对看见它了。但是他依旧自顾自地发怔,并不驱赶它,也没有要捉它的意思,任由它在窗框上抖动翅膀,跳来跳去。
——这真是人吗?该不会只是一个雕像吧!
它歪着头,用黑豆似的小眼睛盯着这个人——哦,他动了。在那深陷的眼窝之中,那干瘪的眼皮缓缓眨动了一下。他还活着。
这里总比外面要暖和,他为什么像是冻僵了一样?
他简直瘦得可怕,几乎形销骨立,一只丑陋而消瘦的右手搁在窗台上,就像是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它了,于是准备把这只手丢在窗外一样。麻雀不明白。它的爪子虽小,可是很有用。人应该和鸟一样,不会丢掉有用的东西吧。
它好奇地蹦跳过来,像一只傻掉的鸟,用淡黄色的喙啄了一口那只手的手背!
那只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极重的伤,使得这雕像般的主人也颤抖起来,嘴唇翕动,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来,这口气便在冷风中结成渺渺的白霜。
他藏在窗台下的左手动了一动,麻雀以为他要来拂它,振翅欲飞,却只见那只左手略略拉回半扇窗户,遮蔽了不少寒风。
那人干枯苍白的嘴唇动了一动。声音很小,像是一句呓语。不知道是问麻雀还是问自己。
“冷吗?”
麻雀是不会说人话的。它只是跳了跳,就安分守己地停留在半扇窗后。
一人一鸟就这样安静地待着,窗外的寒风还是那样彻骨。
但这种平静没能持续太久。很快,它听见正门处传来响动,紧接着,是一声拔高了调门的叫喊,把它吓得毛都耸起来了!
“王亚离!你又发什么疯!”
麻雀“吱”地一声把头埋进窗角,那只还有那么一丝温度的左手盖上了它的肥屁股,把它整个儿遮住。
隔着手掌,它听见新来的那个人大喊大叫,伸手来关窗户,一面要关,一面哭了起来。
“我走的时候都好好的!烧着炉子,棉被又絮的新棉花!干什么这么作践自己!你他妈死了就好受了是不是!”
接着是一下又一下,拳头打在肩膀上的声音。它其实很怀疑,按照这个人现在的身板,是不是要被打死啦?不过还好,他说话了,并没有被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