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惜荫放慢脚步,耳边恍惚又浮现出孙浩在走廊里说的话。明知那些话一定不是真的,她还是忍不住问赵嘉树:“嘉树哥,我今天听见有人说……上次月考你是故意考差的。”
“谁说的?”赵嘉树睫毛僵了僵,一瞬又恢复自然,半调侃道,“怎么可能呀,考差有什么好处?因为这事我可是被我爹妈联合起来说了一个多小时呢。”
“他们说你是为了和我分到一个班,所以故意考差的。”孟惜荫看着他的眼睛,很严肃地补充,“他们说你喜欢我。”
那一瞬,全身血液上涌,如海潮般将他整个人淹没在一股炽热的浪潮中,他的手指在孟惜荫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攥紧,又一根根无措地伸开。
少年隐秘的心事毫无征兆地被戳破,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去外壳的牡蛎,在毫无遮挡的阳光下被烤的浑身滚烫。
然一抬眼,对上孟惜荫看向他的清澈瞳孔,赵嘉树恍然意识到,她潜意识里并不希望这是真的。
那股热浪骤然褪去,只剩他淹在咸涩的海水中,品尝到过分苦涩的滋味。
赵嘉树扯动唇角,努力露出一个与平时无异的笑脸,装作满不在乎的语气:“他们瞎说的。”
他不敢赌上这一刻突兀的机会,把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心思毫无准备地剖开在孟惜荫眼前,他承认他是怯弱的懦夫,他害怕,害怕得不到也害怕失去。
孟惜荫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
而赵嘉树的心,在她轻飘飘的一声舒气中一下子攥到最紧。
她脸上表情,仿佛卸下了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而后柳暗花明,她也终于跟着露出笑来:“我就说嘛,肯定是他们乱说的。”
嘉树哥怎么会喜欢她呢。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呀。
操场旁,路灯落下昏黄薄光,蚊虫密密驱向生了锈的破旧灯罩。
赵嘉树用手掌驱散扑向她面颊的蚊子,用他最擅长的方式转了话题,声音闷进燥热的晚风里。
“小份烤冷面多辣加一份火腿不要葱花香菜,还要别的吗?你在门口等我,我去买。”
*
学习是枯燥而乏味的一件事,尤其对于临近高考的高三学生来说。
所以当老张在早自习上宣布,学校决定批给全体高三学生一节体育课来放松时,班上立刻响起一阵雀跃的欢呼声。
“几百年没上体育课了,我这胳膊腿都快生锈了。”大课间一结束,周濛就兴冲冲地拉着孟惜荫往体育馆走,“我们去打羽毛球好不好?那边还有空的场地,快点快点。”
不由孟惜荫拒绝,周濛已经拉着她跑到了另一头的羽毛球场,那里有几个男生占据了其中一块场地,正在做拉伸。
周濛指着其中一个穿灰色T恤的健硕男生,做贼一般靠在她耳边问:“哎,那个男生你认不认识?三班的苗松,怎么样,长的挺帅的吧?”
孟惜荫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这又是在搞哪一出。
“你这是什么眼神?”周濛白了孟惜荫一眼,对她的迟钝很是无语,偏偏这时候苗松拿着羽毛球拍转过头,有意无意往这边看过来,周濛脸上表情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苗~松~你也来打羽毛球啊~”
纵是孟惜荫再迟钝,这会儿也看出来几分不对,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眼前秒变淑女的周濛,忍不住问:“你不是喜欢嘉树哥吗?”
“赵嘉树太难追啦,而且我看他对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再追下去也是白费力气,还不如换个对象呢。”
周濛晃着手臂跟走过来的苗松打招呼,嘴里还在跟孟惜荫说话,“你不觉得我和苗松挺般配的吗?白羊配狮子,天生一对啊。”
眼看着苗松就要走到面前,她急忙理理校服,又摸摸头发:“惜荫你快帮我看看,我头发乱了吗?”
“好着呢。”
苗松走过来和周濛说话,然后又去旁边拿了两副球拍递给她们,孟惜荫看在眼里,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怪不得周濛一进体育馆就直奔羽毛球场,合着是早有预谋啊!
她有点无语,却又拒绝不了周濛的热情,只得接过苗松递来的羽毛球拍,然后悄悄把周濛拉到一边:“你们先打,我得去下厕所。”
大概是因为昨晚吃的烤冷面太辣了,今早起来孟惜荫的肠胃就一直不太舒服。
周濛巴不得能有和苗松独处的机会,连连摆手:“快去吧快去吧,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瓶水啊,要冰的。”
体育馆里没有厕所,孟惜荫绕了一圈,准备回教学楼。
一楼侧边有一处小门,进去就是走廊尽头的厕所,她不想绕远,打算直接从小门进,没想到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
——孙浩和吴越琛。
他们似乎刚从厕所出来,一边走一边甩着手上湿漉漉的水珠,只是两个人都十分狼狈,一个鼻青脸肿,一个嘴边破了个口子,连话都说得含糊不清。
“早说了,让你别惹陈青屿,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连我也跟着遭殃!”是吴越琛在抱怨。
孙浩显得十分委屈:“我哪里惹他了?明明是他自己找我挑事的啊!再说了,你敢说这事跟你一点关系没有?要不是你嘴臭当着孟惜荫的面说她妈妈是小三……”
吴越琛扬高了声音打断:“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又没说错!谁知道陈青屿那个疯子这么护着孟惜荫干嘛……”
两个人一边嚷嚷抱怨着一边走远。
孟惜荫呆呆站在原地。
夏风喧嚣,蝉鸣一声一声拉的悠长。
她怔然驻足片刻,忽然下定某种决心般转头,快步往体育馆的方向走。
她要去找陈青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