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静地瞥了不笑一眼,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条暗沟?我明明记得这里是一片平地,可转眼间就变得又是土丘又是流水的沟槽的。”
“我曾经领着两只蚁驾着一艘小船在暗河上探险漂流,偶尔一次逆水而上,我就看到了这条沟槽的进水口。”。不笑抖了抖身上的土粒,继续说:“既然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分支水道,我便决定进去看一看,随就驾着小船划了进去。我们借着水流的冲力顺势而下,决心看一看它的内部的样子,另外,还想找一找它的出口在哪里。我们的船进入沟槽,发现它的内部还算宽阔,只是水流太急并且沟顶又低矮了一些。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要命的是我们的小舟根本就压不住它的船底像是发怒一般的水面,随着水体的起伏而剧烈地波动着,场面十分危急,有那么几回,船身竟还撞上了沟顶上的泥土。幸运的是我们的那条小船并没有很快倾覆,而是在水流的推动下快速前行。直到我彻底看清形势,认为小船倾覆定要发生,便考虑无条件地放弃它。两位伙伴和我想到了一起,也不甘心随船葬身水中。于是,我们三个抓住一个船身被水流托触到沟顶的机会,各用颚夹住一根深入到沟顶并露出耷拉着的植物根须,随又调正身子使六腿牢牢扒住沟顶才算脱离了那险恶的水面。既已安全上‘岸’,我的两个伙伴就想着顺着沟顶倒身爬行,按照原路返回到沟槽的入水口,再沿着河岸朝码头走。我却持相反的意见。尽管我有些担忧一直向前走下去可能会遇到水没沟顶的情况,因为湍急的水流使我判断,越往水沟的下游走水位越高而沟顶应该会阶梯式地降低。老实说那样做是在冒险,是拿着我和两位伙伴的性命去做体验新鲜事物的赌注。但是它俩终没能拗过我,就跟着我一起向水沟的下游倒身爬去。事实上,我想象中的水没沟顶的情况并没有出现,爬行了大约有两千个标准蚁身长的距离后我们就到达了水流的出口。水沟的出口跟暗河没有连接,而是直接流向阳光照射的地面世界。直到趴在沟口向外看的时候,我才弄明白了为什么沟里的水流的那么的急。原来沟口的位置偏高,而它的下面则是一个大湖,沟里的水顺着地势走了一个一百二十度的坡角流进湖里。那水就像是从山上滚落的石头一样,成群结队地朝地势低的地方汹涌汇集,哈哈,如此岂有水流不急的道理。”。
“我迫切想知道眼下的这段暗沟是如何被发现的,它又是怎么由土丘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一段暴露出来的明沟。”。带样走到我和不笑的身边,说出了我同样感兴趣的问题。
“对岸的老巢蚁已开始整队,我们这边的应对策略也得尽快商议出来。”。我用对眼下形势的观察,变向催促不笑尽快把它话语的最有价值部分说出来。
“我们由水沟的出口原路返回。这下子可就轻车熟路了,即便是倒身爬行也感觉身轻意爽、步伐快捷,而不再在乎和恐惧身下的狂涛怒浪。”。不笑眄视了一下带样,随又看了看对岸后撤整队的老巢蚁,终将目光投到我的身上。“在爬到我们现在站的这段水沟顶部的位置的时候我就感觉沟槽里空气在上下流动,这是在其它的沟段没有遇到过的情况,经验告诉我即时的位置区域里一定存在着通向别的空间的洞口,而空气的对流运动正是缘此而生。于是我们就在这一带的沟顶上找,坚信跟踪着气流的活动路径终能找到了洞口的位置。还用坚信吗?事实上我们很快就找到了洞口,随就钻了进去,并顺着洞道的走势向它另一端出口位置爬行。可是没想到那个洞的长度很短,连十个标准蚁身长都没有,我们怀着走长洞的想法,却失望地几乎在瞬间爬到了洞的另一端的出口位置。然而,当我们从洞里钻出来的时候沮丧的心情立刻就消失了,超出期待的眼见使一阵惊喜涌上心头。原来,洞的出口就在码头前的这片空地的右侧,那个地面跟土壁的交界区域。哈哈,这等于是到达了家门口,焉有不欢喜的道理。——后来,新巢跟老巢的关系彻底决裂,老巢派兵入侵新巢,小勇巢防长又安排我把守码头。于是我就想到要利用这条暗沟,把它设计成具有巨大杀伤力的武器来消灭敌蚁。我发现这段暗沟的沟顶和码头前的地面之间的土层并不厚,随就决定通过蚁力把它削得更薄,目的就是将之改造成一个如同食蚁兽的嘴巴一样的高效率的吞噬机器。噢!制造一个巨大、险恶的陷阱,这并不是传说,而是的的确确的事实。于此之故,我就组织第一蚁团的蚁们干了起来,大家的干劲倒是不差,只是有一部分的蚁对我的把水沟设计成陷阱的计划持怀疑的态度。我可不管那些,只要肯做就行,就让事实去做解释吧!——我们的工程的第一步是削薄沟顶;第二步是分别在沟顶中央和沟顶两侧割出三个裂槽,做这一步的目的在于减弱沟顶的承重力;第三步则是把挖出来的土方沿着水沟的走向堆积到沟顶。我们又组织大家从暗沟左右的地面上采掘了不少土方,并将它们堆积到这段沟顶的土壳之上。哈哈,也就是第二、第三和第四蚁团驻防码头前不久,我们的这项浩大的工程总算完工了,而它的面貌便是你们之前看到的那纵土丘。当然,在开工前我也做了计算,空底的土丘的最大承重力是三个蚁团同时站在上面,若是超过了三千只蚁它便会启动坍陷模式。——我的这个承重计算是有依据的,排除掉第一蚁团,新巢的蚁最多不会超过三千只。这就是说即便第二、第三、第四蚁团同时翻越土丘过来支援码头,我方的蚁也不可能压塌了土丘而掉进湍急的沟水之中。——现实是残酷的,老巢的那帮蚁非要挑战土丘的承重的高压,结果悲剧就发生了。在它们的得意与傲慢还没来得及转化为害怕和惊恐之际,便伴着泥土一起被力大无比的流水给送走了。我不想预测掉到水中的那部分可怜的老巢蚁的命运,但是我不得不说水这东西的吞淹本领等于魔鬼。看着它们组团离去,我真的不胜悲切,毕竟都是我们的骨肉同胞。——谁叫它们的另一个身份是侵略者呢!难道我们要用招待贵宾的礼仪招待它们吗?——现实不容感情,同情死者不属于战士思想品性,所以,尽管是悲蚁之不幸,但我更喜己之大胜啊!”。
“那两个躲藏在土丘两头的你们蚁团的小分队的任务,是为在码头前的这块空地上趴伏的同伴们的身上覆土,以确保潜伏的有效性。——做的真好,连我方三个蚁团在往码头方向撤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脚下的这块平地的特别之处。完成覆土的任务后,那两个小分队便躲藏到码头洞道口的两侧,等待土丘被敌蚁的聚集重力压得坍陷下去。而预期目标一旦实现,两个小分队再向中央靠拢,配合主力对没有掉到沟里的敌残蚁实施最后的歼灭。”。带样思索着看着不笑,它的目光之中也显露着钦佩的神情。“你们潜伏在土丘的正坡下,若是形势发展符合预期——如何行动——我刚刚已经说了;若是形势发展不符合预期,敌蚁集体的重力贡献没能在预期时间里压塌土丘,那就立刻现出身来邀击冲在最前沿的敌蚁,利用行动的突然性使敌阵脚大乱,继而蚁为地增大土丘的承重压力迫其塌陷。再之后,还如前我所说,消灭残敌便成了一件不需要太费力的事。”。
“恭喜你推测得如此完美,简直太准确了,即便让我亲自表达我曾经做过事,比如排兵布阵、战术设计,哈哈,也不见得有带样伙伴叙述的这样面面俱到。”不笑得意地点了点头,“只是出点力气进行了一番劳动,就消灭了一半的入侵敌蚁,哈哈,连我都不敢相信战绩会如此的突出,这种感觉简直是在做梦。五个蚁团五千只蚁,它们一共来了一万只蚁,一半的蚁阵亡——对士气的打击肯定是致命的,还有比这——”
“在这场胜利发生之前,我们已经消灭了敌蚁的三个蚁团,大概有三千只蚁左右吧!”带样打断不笑的话语,“它们一共来了十个蚁团,而目前就已经损失掉八个这样的作战单位了。”
“是吗!”不笑的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看我获取的消息能力多么低下,竟不知道还有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噢——!也许是事情刚刚发生,信息的步伐还没有跑到码头这边来呢。哈哈,我刚才想说——老巢的蚁真缺乏思想,竟做一些丢脸的事,可是,现在我要说老巢的那帮草包丢脸已经丢破了底线,连蚁少力弱的新巢都打不过,真不知道在战争未发生之前我们向它们交税、纳贡的理由为什么会那样坚定。”
“新巢给了它们无数的资源,然而它们的战斗力和加强战斗力的智慧居然差劲到这种地步,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们一点物资也不能给它们。”带样愤愤道:“惯得它们剥削压迫我们的欲望越来越大,得寸进尺到了不顾我们的死活的地步。”
“凭实力说话的时代已经来临。”不笑用看透蚁世间的一切的眼神瞥着带样,“当初正是我们无原则、无底线的忍让,把老巢蚁蚁性之中恶的因素完全调动了出来,结果把它们都给惯成了恶蚁。是我们的善铸就了它们的恶,而恶果还得由我们来承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哈哈,谁又长着前后眼,做事之前就能看到结果呀。我们应当吸取教训,不能再让那种无原则的善良成为思想之中的主流道德,否则,不是终身受欺辱就是天天食恶果……”
……
看着两位伙伴的对话,我压制住了对自己观点的表现欲,头脑中开始默默忖度二蚁话意所投射出的道理。客观地说,不笑的话实实在在地开导了我,使我的情绪离因杀死同族蚁而生的负罪感越来越远。认为,我刚才看着沟中水流的时候心里的感受是纯粹的妇人之仁,只是为了同情而同情、为了悲悯而悲悯,一点都没有去想若是新巢蚁遭遇同样的厄运,——那还能博得老巢蚁的同情吗?我坚信若是胜败的角色调换一下,老巢蚁肯定会欢呼雀跃,而且还有可能会挑选出一部分的新巢战死蚁的尸体作为战利品,将之拖回老巢向那位篡者蚁皇邀功请赏。指望那些老巢蚁把同情的目光投向它们的颚下之鬼,那绝对是幻想。
战争是与力量对应的利益失衡的结果。要取得利益或是维护即得利益,就得毫不留情地消灭跟自己争夺利益的蚁,这是一个容不得犹豫的过程,而在这样的过程中谁心慈手软谁就是在把自己往被消灭者的方向推。老巢侵略军中的具体每一只蚁都是我们的同胞,然而它们又都是一个个具体的杀手。对付杀手,凡是理性的战士一定会认为最好的方法便是成为杀手的杀手。消灭敌蚁而避免自己被消灭,自然的生存规则事实上就是这个样子。
随后我又把倔强叫过来,我们四个千蚁长站在沟岸边,一起观察着对岸敌蚁阵营的情况,同时也在商议下一步的对敌策略。
“那边现在仅剩下两个蚁团了,我们应该再接再厉,越过这条水沟彻底歼灭敌蚁。”。倔强出战的欲望异常强烈。
“对岸的敌蚁残余一定是战斗力最强的。”不笑说道:“我们若是正面冲杀过去,最终将它们歼灭了不是什么具有问号性质的行动,但是,我估算实现那样的目标的代价一定是沉重的,保守地说,我方的损失应该会在一千只蚁以上。”
“我不想重复我的观点,因为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会儿我正用赞赏的目光瞅着不笑,它胸怀大格局早在我的预料之中,然而,我却没有预料到它纵向的战略眼光竟也像我一样的从长计议。“新巢绝对不能跟老巢硬拼,我的目标是在我方少损失或无损失的前提下消灭那些入侵者。跟敌蚁硬碰硬倒是挺痛快的,我也喜欢刚猛地战斗,可是我不得不说那样做对我们而言太奢望了。”
“我方有四个蚁团的兵力,还要寻求避免跟那两个敌蚁团打正面战。”带样延续着它的直言,“这让我有些犯糊涂,弄不明白勇敢跟怯懦之间的明确区别,我们总不能一直指望偷袭和物理力去消灭敌蚁吧!”
“只要能达到保存自己消灭敌蚁的目标,我不介意我们的活法和敌蚁的死法。”不笑继续着它跟我的观点相近的论述,“不到四千只新巢蚁,十几万只老巢蚁,这就是现实的力量对比。平均一只新巢的蚁要对付近三十只老巢的蚁,若是打拼消耗的正面战,我们肯定坚持不了太久。”
“巢防长决定战事,它让怎么安排,大家按照它的要求做便是。”。倔强用包含着一半沮丧一半嘲讽的眼神瞥着我。“新巢的蚁都很勇敢,只是欠缺勇敢的决策。”
“敌蚁经历了一系列的打击之后,谨慎行事是必然的。”。我的理智消化了来自倔强的揶揄,面容平静地瞅着水沟的对岸。“它们现在还有两个蚁团的兵力,应该会选择防守的策略。当然,如果是继续出击,我非常欢迎逞强那家伙这么做。——基于眼前的形势,我们无须以再接再厉的行动逼敌决战,而是等待它们军心涣散的时候再对之实施围歼。我们应该切断这两个敌蚁团跟老巢之间的信息联络,哦,我的意思是说,让老巢的权蚁们不知道新巢这边发生的事情。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要组建两个特别行动组,一组负责对新老巢之间的洞道的把守,另一组负责对新巢通向地面世界的出口的把守。两个特别行动组的具体任务是劫杀老巢的信使,但是在没有信使出现的时候它们必须隐匿自身。特别行动组的成员从第四蚁团里面抽蚁,负责两巢间洞道把守的要二十只蚁,控制地面出口的要十只蚁。除了两个特别行动组之外,从现在起,四个蚁团开始在码头这里休整队伍,等待最最有利于我们的歼灭敌蚁的时机一出现——我会命令大家出击去消灭敌蚁的。”
“好吧。我正想找个机会让队伍休整休整,前段时间可把我的那些伙伴累坏了,既然战事告捷,也该让它们好好休息休息了。”。不笑点头应答,随开始组织第一蚁团的蚁们往码头里撤。
见不笑顺从了我,带样和倔强也抑制住各自内心请战的欲望,而转身朝码头走去。
我在水沟的岸边趴着又观察了一阵子,直到码头前的这片平地上空无一蚁了方才转身返回。然而,我注定不是一只能闲的住的蚁,做完了一件事情总还会有另一件事情在等着我。从第四蚁团抽出三十只精干的蚁并把它们分成两组,这是我迫切需要做的一项工作,感谢上天赐予的时间而使我将之完成了。然而,在我刚给两个特别行动组交代完行动的任务、目标之际,快腿那家伙就像以往一样不见过程只见结果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