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快腿的到来肯定是统领那边有事,老实说,我好久没见到全知了,自然也很想见一见在暗堡里休养身心的可爱的老家伙。事实也正如我的猜测,快腿传递给我的正是全知的召见命令。码头岸边有一处半球的□□,那里隐藏着通向一号暗堡的一条小洞道的入口,我就选择了从那儿通过去拜见统领。路熟便是行动的效率,钻入小洞道之后我以比快腿慢一些的速度,把六条腿抡的像车轮一样转成六个圆圈飞似的驾着身子往临时统领府位置推进,哈哈,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全知的身影便出现在我的眼帘之中,速度带来的便捷真使我产生了一种到隔壁邻居家窜门的美妙幻觉。真不知道我的这样的仅次于快腿的速度是在什么时候练就出来的,或许是看快腿跑动看得太多就被它传染了吧。
到达临时统领府的时候,我看到老家伙好像微微的,又老了那么一点点。噢!对于全知的身体被自然的熔炉逐渐收敛的细节,在新巢这个地方可能只有我会留意对此做专门的观察。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老和更老的对比正如在绿面上再加一点点的绿,若是刻意区分就会把意识围拢在局部的圈子里而使之丧失对其它圈子的敏感性。正如生存在海洋深水层的大王乌贼往往会把浅水层当作天空,然而,真正的蓝天的样子它可能致死都无法知道。——噢!或许它的尸体还有机会被海水冲到沙滩或礁石之上,继而实现其“面对”蓝天的愿望吧。
统领的脸上并没有挂着胜利的喜悦,这当然可以理解,像它这样年纪的蚁早就习惯了在胜利与失败之间画等号。再多的胜利都带不到坟墓里,再多的失败也不会黏附着灵魂不放,全知对自己心灵的修炼已经达到看淡成败的境界。现在我难以看到统领的心境,将来,在我老的时候生理的进化一定会把我改造得像如今的全知一样思考和行事。
“胡来真是个误事的家伙。”统领的开场白令我颇感意外。
“为什么?”。我问道。
全知表情无奈地耸了耸肩,用一种恨臭棋篓子不精算的口吻先向我介绍起它了解到的敌蚁的情况。——实话实说,全知说的情况还真是我不知道的,让我把形成一个个阶段性结果的敌方的、我方的逻辑齿带在时间、空间和因果关系上扣合在一起,而使凹齿、凸齿实现卯榫化的无缝对接。
全知说,不笑它们做水沟陷阱施工的初期,应该是老巢蚁最好的攻占码头的时机。逞强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准备安排三个蚁团去攻打码头,可是当它把作战计划报到胡来那里的时候却遭到了否决。胡来的理由是靠水的地方跟蚂蚁没关系,即便派老巢的蚁攻占了码头其实际意义也像针芒一般渺小。胡来还认为水边等于是蚂蚁的绝路,队伍处在那样的环境之中对军心是有动摇的,而且这种动摇一定是颠覆性的。在否定逞强的攻占码头的作战计划的同时,胡来还没忘了挖苦它约束的对象一番,说逞强目光短浅,放着那么多的新巢洞穴不去占领,偏偏就迷恋于领着一万只有理想的老巢蚁到河边玩儿。
后来,不笑它们把底下是激流的陷沟的土丘建好了,而在这项针对敌蚁的陷阱工程竣工同时我也带着队伍出击了,并以我方三个蚁团的兵力消灭了敌蚁三个蚁团。如此突然的打击和由此造成的巨大损失,反到把逞强的头脑搞得冷静了下来。它决定彻底放弃分散作战的计划,并提出重新集中兵力进行休整,随后,再慢慢等待时机找新巢的主力进行决战。
逞强把队伍休整的地点选择到通往码头的洞道左右,因为直觉使它认为它选择了一条对新巢的蚁来说非常重要的通道。而这一回胡来倒是没有提出对驻扎地的反对意见,但是它却不断地催促逞强命令队伍翻越土丘,往码头的纵深处挺进。事实上,敌蚁已经探得新巢蚁全部都聚集到了码头附近的情报,单从这一点上说胡来要求逞强尽快向码头进攻的做法并不属于“胡来”的行为。逞强可不想冒那样的风险,它担心我方在码头前设了埋伏,而不愿意再成建制地去葬送老巢蚁团。为了弄清楚作战区域的地形、地貌,以及对手设伏的情况,逞强先派出十个斥候蚁翻越土丘欲探我方码头前兵力部署的虚实。然而,不笑那家伙绝对够狠、够果断,在它的授意下潜伏在土丘正坡下的第一蚁团的蚁们,把逞强派过来的十个斥候蚁全部都给干掉了。
斥候们是有去无回。逞强迟迟掌握不了我方作战部署方面的情报,而胡来那家伙又催促得是十分要紧。情急之下逞强就决定采用最稳妥的战术队形向码头推进,这就是让己方各个蚁团紧凑连接,采用蚁海战术,使队伍密集翻越土丘去攻击码头。迷瞪提出了反对意见,作为参谋长它有权力发表自己的观点。迷瞪的观点是先派出两个蚁团翻越土丘试探一下码头守敌的反应和其火力分布状况,而后再根据试探得的情况制定攻击策略。迷瞪这一回倒是成了新巢远征军的权蚁之中头脑最清醒的一个,然而在监军和司令的面前它只有服从的份儿,终还是让参谋部下达了全员列队、蚁蚁紧挨、密集翻越土丘的命令。
本来不笑还想着通过在土丘正坡下潜伏,瞅准时机发动突然袭击邀杀敌蚁的前锋部队,继而,打乱敌司令部的总体战术部署并诱使其全面出击。但是,不笑没预料到逞强会放弃进攻试探,一上来就让老巢蚁团全面出击,如此老巢蚁就朝它设下的陷阱迈出决定性的一步。这样,第一蚁团要做就是耐心等待,在敌蚁把土丘压塌后再突然现身冲到水沟岸旁剿灭未掉到水沟里的残敌。后来,便是土丘塌陷,遍布土丘的敌蚁随土落沟,逞强是扎扎实实地损失了五个蚁团。哈哈,我在不久之前的经历,证实了全知的这段描述。
统领给我讲述完它所知道的敌蚁团活动情况后,便把话题引向了下一步,因为它叫我过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面向未来。
“哈哈,小勇伙伴,我觉得老年的蚁不应该讨论太多未来的事情,毕竟我在未来里面投入的‘股份’比你们都要少得多。”统领说道:“但是,既然有一定的股份,我觉得就应当计较一下‘未来’这个公司的发展状况。好吧小勇伙伴,我们就来谈谈如何处理残敌的问题,请注意,我说的是处理而不是消灭,与后者相比前者是一个否定和肯定的综合体。哈哈,好窥那家伙除了把它们获得的敌蚁的情报告诉我之外,关于战事的进展它也在对我做着现场直播。你们的仗打的很不错,只是我觉得你们的作风普遍都偏冷血,或者说新巢蚁对老巢蚁下颚下得狠了点。目前一万多只老巢蚁已经死掉了近八成,我说——毕竟都是同宗同族的血肉同胞,而我们让它们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沉重了。那些逝去的生命,无论老巢还是新巢的蚁,全都是能够推动发展的资源,一想到那些资源如同阳光一样每日白白地损失掉我就觉得可惜。好吧,小勇伙伴。你是不是要改变一下战场上的对敌道德策略,尽量少杀生而多俘虏一些老巢蚁,再将之改造成为新巢的蚁,这难道不是很好吗!”
“好是好。”我点了点头,“老伙伴,只是那样做的麻烦挺大。而且还要抽出来一部分的蚁押送、看管俘虏,这无疑是对作用于作战的蚁力的削减。不过我完全接受你的这个好主意,因为这是补充新巢蚁员损失的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在战场上不无情地杀死敌蚁,肯定就会被敌蚁无情地杀死。面对誓死抵抗的敌蚁,尽管我钦佩它们的战斗精神,但是我必须在‘钦佩’的周围涂上一层好感的绝缘膜,以免自己的战斗精神被情绪软化了。老伙伴:我很想俘虏那种能够战斗到死的敌蚁,可是做到如此是非常不容易的;而对于胆小懦弱的敌蚁我只想着将之杀死,因为在我看来那样的蚁又是毫无用处的。所以,我认为俘虏敌蚁是一门学问,俘虏有质量的敌蚁则更是一门学问。”
“你可以采取定点清除的战术。奥!哈哈,我的意思是说无头的虫子比有头的虫子更容易对付。把敌蚁的头脑机关消灭掉,它的身子还会再坚定地战斗下去吗?”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全知,点头示意它说的再具体些。
“老巢远征军现在还剩下两个蚁团的兵力,尽管在力量对比上敌我双方已是乾坤颠倒,可是我们还是不能跟它们力拼。”全知边思索边说:“你们应该改变战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做区分地打击敌蚁,哈哈,我的意思是说要精准地实施打击。只攻击必须攻击的目标,消灭小兵小卒里面的坏分子,好的则将之俘虏而作为将来的改造对象。现在,我方的力量占据绝对优势,这就意味着不用再精心设计对敌的战术,可以做到随心所欲,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所以我认为你们应该停止休整,立刻组织队伍越过码头前的那个新形成的水沟,找敌蚁寻求决战。”
“若是不计较硬拼所造成的我方蚁员的损失,我早就带领三个蚁团越过河沟跟敌蚁的残师决战去了。”我有些失望地盯着全知,“老伙伴的这个主意并不新鲜,所以,我没有采纳的兴趣。”
“哈哈,小勇伙伴,你过早地判断我的意图,从而让你的主观压制了一次重要的、可以改变局势的客观。”全知平静地瞥着我,“我的主意的精华部分正准备大踏步地前进,你却在它前进的道路上挖了一个大坑,但是这并未动摇我把它说出来的意志和决心。小勇伙伴,你应该选择在一个方向上与敌蚁对阵,这样做的目的是吸引住敌的大部队,同时,你要再派出小股部队直捣其司令部。——哈哈,把敌蚁之中最坏的胡来,最有战术素养的逞强,和最能在关键时刻提出反对意见的迷瞪干掉,剩下的没了首脑指引的两千只敌蚁不就好俘虏了吗!”
“对!”我的脸上露出喜色,“老伙伴,你给了我另辟蹊径一样的启发,干掉指挥系统——让敌蚁失去头脑,而后再去俘虏其身体。哈哈,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主场作战,地利的优势使我们完全有能力迂回到敌司令部,继而将之无情地端掉。可是我并不想干掉逞强和迷瞪,那个成事无能败事有余的胡来倒是不应该活着。”
“感情用事,妇人之仁。”全知叹了口气,“我跟你的看法恰恰相反,首先我坚持一定要冷酷无情地干掉敌司令部的所有蚁,因为这就等于杀死了我们要俘虏的那部分敌蚁的思想;其次,即使想让敌司令部的蚁有活口也不能是逞强和迷瞪,而应该是新巢的好‘基友’——胡来。”
“恶蚁就应该死,而你却想让它活着。”我不解地摇了摇头,“胡来因为总喜欢干涉逞强的司令部的工作,而间接帮了不少新巢的忙,关于这一点我是清楚的,难道——这就是新巢应该对它心慈手软的理由吗?”
全知点了点头,说:“是的。老巢的忠臣就是我们的敌蚁,尽管我们应该钦佩那样品性的蚁;反之,老巢的奸臣则完全就等同于我们的朋友,虽说此类蚁的天性决定了其属于谁就祸败谁。就此而论,我说胡来是新巢的好基友一点都不夸张,因为它在敌蚁内部做的坏事不但对我们无害,而且在很多时候还起到了帮助我们的作用。小勇伙伴,我知道凡是生物都会生病,病毒是导致疾病的罪魁祸首。如果生病的是一只蚂蚁,并且那只病蚂蚁还是和你交战的对手。哈哈,不管那只病蚂蚁患的是什么病,它的战斗力肯定要因此而减弱,如是,你还用再费力且冒风险地跟它战斗吗?——它是出师未战身先废,精神欲搏身无力呀!”。
“单从战斗精神上讲,我希望我的对手都是健康且活力四射的蚁。”我说:“当然,若是一群蚂蚁跟另一群蚂蚁战斗,我还是希望敌蚁之中出现的拖后腿者越多越好哇!”
“祝你成功。去吧,小勇伙伴,趁着这两个敌蚁团现在跟老巢处于失联状态,老巢的援兵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的这段短暂的时光,把你要做的事情扎扎实实地干好,为新巢蚁的生存继续努力吧!”
“借老伙伴的吉言。”。我点头告辞了统领。
回到蚁团休整地之后,我又把不笑它们三个蚁长请到码头前的那条水沟岸边的空 地上。大家聚在一起一边观察着对岸的情况,一边商议着用什么办法端掉敌蚁司令部,能使我方的战场做功和蚁员损失都达到最小。这么简单的事还用得着商量吗,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用大部队吸引住敌蚁主力,使它们每只蚁都集中精力于自己的前方而无暇后顾,同时,派出精锐的小股部队迂回到敌蚁司令部并对之实施精确打击。我方是主场作战,新巢内的地形、道路、洞穴的状况、分布,甚至每个洞道的风向、风速和有风无风的时段,我们对之皆是了知在心,加之在兵力上又处于绝对优势,如此就占据了战术和打法设计上的完全主动,正应全知之言——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然而,要达到战术目标,三个方面的保障是必须要具备的。第一是我方大部队一定要将敌蚁全面拖住,使之专心作战而无暇关注其它的事;第二,情报组要把敌司令部位置的坐标信息侦察精准,避免特别行动组在无效之功上费时耗力;第三,特别行动组的蚁个个都要战力强悍、作风精干,而这一点是确保战术目标实现的核心前提。关于特别行动组的蚁数,我认为加上带队的一共二十只蚁就可以了。不笑则认为三十只蚁最合适,它的理由是二十只蚁显得力量单薄,而超出了三十只蚁则难以保障队伍行动的隐蔽性。关于由谁做特别行动组的指挥官,不笑、带样、倔强和我都一致想到了我。哈哈,主观上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客观山对其它蚁担负这项使命——完成任务的质量的担忧,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亲历躬为的原因。
负责两巢洞道、穴口堵截敌通讯兵的两组蚁都是从第四蚁团抽出的,基于此,这一回我不想再让同一个蚁团承担更多的任务,不笑它们三个也有让各自蚁团的蚁担负重任的迫切欲望,索性我就从第一、第二和第三蚁团挑出了二十七只蚁,另加我、不笑和歪嘴共二十只蚁组成了突袭敌蚁司令部的特别行动组。我之所以把不笑和歪嘴也要到特别行动组,这是基于行动效率的考虑。歪嘴有着超出一般蚁的识路和确定方位的能力,我认为它的这一特长对于精确打击敌蚁要害机关一定会有帮助;我发现不笑总能在关键时刻以自己的智慧扭转乾坤,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场面的蚂蚁,这就是我邀请它也一起参加特别行动的唯一理由。哈哈,这也是我和不笑第一次合作,而如今我也已经能以齐足并躯的姿态和它相处了。而不笑似乎也习惯做了自己很久下属的一只默默无闻的蚂蚁,现在成了和自己并肩俦级的同僚。
特别行动组出发了。同一时间,我方主力的配合行动也必须跟上,显然,这是保障特别行动胜利完成的关键环节。我把新巢蚁军的指挥权交给带样临时代理,但我又嘱咐它只在设法吸引敌蚁的注意力方面做努力,而绝对不能对之实施那种硬碰硬的歼灭战。为了制约带样的交战欲望我分解了它的权力,挑出喜欢提反对意见的多嘴和倔强组成新巢蚁军的参谋部,让倔强担任参谋长负责下达作战命令。
我和不笑率领特别行动组专挑隐蔽、偏僻的小洞道走,迂回辗转了有十多分钟,终于到达了离敌蚁指挥机关约五十个标准蚁身长的一个位于洞道顶壁上的,因落土而形成的顶穴之中潜伏起来。我吩咐歪嘴组织大家就地休息,等待我发出行动的命令。之后,我便和不笑一起扒着顶穴框边,微探出头,开始观察起水沟彼岸敌蚁的驻扎及布阵情况。
此时,我方大部队也已经行动起来,带样组织四个蚁团使用各种鲜招、怪招,非常有效地吸引住了敌蚁的注意力。哈哈,我一眼就看明白了带样的战术,它是怎样怪异、怎样滑稽,和怎样能让新巢蚁展示出欠揍的面貌就怎样来。使用各种最廉价的表现自我的手段,让敌蚁的注意力无暇它顾。哈哈,带样它们干得不错,我虽不能百分之百地满意,但也是比较得满意的。
我方以蚁团为单位,采用轮换制,安排一波又一波的蚁贴着码头前空地的顶壁倒身爬行绕过水沟,前进到敌蚁驻地的上方。之后,我方蚁摆出各式各样的酷形怪样挑衅敌蚁,以期激怒对方,继而促使它们也爬上顶壁与我方交战。而敌蚁似乎也有意配合我方的行动,是全员抬头瞋目瞅着新巢蚁在洞道顶壁上的表演。可以看出,敌蚁战斗的欲望已经被我方的挑衅行为激发了出来,它们个个跃跃欲试,都在跺脚挥颚显示自己战斗的力量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