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时间是解决问题的□□。随着感受到的寒风夹杂的冷气凛冽到身体抗受力的极限,我也渐渐意识到自己和身后跟过来的越来越少的伙伴离洞口已经不远了。这一刻我的情绪已达到了激昂的巅峰,也可以说是精神的力量把我的活力调动得对抗住了冻的僵硬的身体。哈哈,我真没想到自己的六腿还能摆动起来,进而推挪着冰块一般的身躯继续前进。老实说,这还真算是个奇迹。但是清醒的头脑使我明白眼前的处境已糟糕到了极点,事实上,我都感觉到颚上托着的三个土块被寒气吹得冻成了一个整体。
困难和坎坷已经让我承受了一路,既是如此,再经历经历又有何妨,最多不就是让身体去领受那个能了结一切苦难的死亡吗!我们这一类动物的特点就是把为集体做贡献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因而死亡这样的概念根本就动摇不了我们一往直前的意志。在这一刻我最最渴望的就是能够看到光线,因为光线可以说明我们到达洞口的路程,且又能把温暖注入一个个冰冷的蚁身的内部。然而我又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这就是身体的生物钟用它真切的直觉告诉我此刻的时间早就推进到了纯粹的夜晚。若是没有星月光芒的照射,在没有日光的夜晚巢穴内外的可视程度就是五十步比之六十步的差距,眼睛感受到的也只会是黑魆魆和慕昏昏。而对持续扑面的氤氲的寒风的触嗅也让我判断,洞外的天象应该是黑云压顶的那种状况。所以,凭最简单可靠的视觉去判断是否到达洞口已几无可能,我能够依靠的身体信息搜集功能还是感觉和触觉。
反复的糟糕的状况真它X的让我崩溃,如此,我还能指望什么呢?那就凭着感觉向前冲,后退必死无疑而向前到底还是有活着的希望的。我的决心便是勇往直前,赴死刀山总要光彩于望难退步。——可是且慢,我突然发现前进道路两边的土壁都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放慢步伐对眼前遇到的情况在心里开始快速分析起来。
“小勇!快快回来!你已经跑出了洞口,进入到在这个季节不属于我们的那个世界了。”。带样追赶了五步之后把我拉拽住。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问道:“我们已经到达洞口了吗?”
“后面跟着的三十个伙伴都开始用颚上托着的土块堵洞口了,而你却只顾带头向前冲竟忘记了停下来干活。”。带样的语气中透着一半埋怨的成分,而我还能感受到的是它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事实上我的身体比带样颤抖的更厉害,在不适合的季节呆在不合适的地方身体自然要做出这种警报性的反应,不过我倒是感觉到哆嗦的部位一发展到全身语言表达的器官反倒运转的流利了,我想这应该也是此刻带样的语言表达之所以又变得顺畅起来的原因吧。
“害得我也跟着你跑了出来,——赶快回去——小勇!”带样的埋怨是与讲道理结合在一起的,“呆在严酷冬季的地表上的世界就相当于身处在外星球。我们这类动物身体的生理指标,根本就承受不了这样恶劣的气候环境。——瞧!我它X的都快被冻死了,赶快往回撤吧!”
“是吗!你说出的‘撤退’是这一刻我感受到的最美的词汇,它就像防冻液一样使我忘记了什么叫做寒冷。”我激动的差点就把颚上托着的三个土块抖动下去,“赶快回去堵洞口,赶快,赶快!”。
我迅速调转蚁头向回看。可不是吗!尽管外面世界的夜色漆黑异常,但是更黑暗的蚁巢出口反被衬托得现出了它的形状和位置。它就像个涡旋状的黑洞一样铺在我眼前三个标准蚁身长的距离内,而且我还看到有相对色浅的颗粒状的东西正在黑洞的面上一点一点地积累着。在相对色浅的颗粒在累积的同时,色深的黑洞的面域也在对应缩减。这般一进一退的场景正如同水面的那种游弋莫测的漩涡,因明的、暗的水流对抗所积攒的能量的减弱,而促其凹体面的转速减慢缓缓地做着自我的收缩。
这样的场景就像是笔尖在纸张上记录伙伴们的行动,而我又怎么能置身于洞外无所事事呢。那就赶快行动起来,我相信自己颚上的三块已经冻为一体的土块,对堵住我们的新的地下领地的出口,一定能起到官话常说的那种所谓“明显”的作用。想一想我到底也是个带领一千只蚂蚁行动的领导,干一件即便属于锦上添花性质的事情,也一定要在言语的宣告上用“重要”、“明显”、“大大地”……等更有张力的词修饰一番,只有如此才能在形式上体现出领导的重要性嘛!
我和带样从洞口又钻回到了巢穴之中。真它X的暖和,哈哈,这一刻我和带样的感觉历史性地重合在了一起。身体在经过(对我们这类动物而言)冷冻的极端状况之后又快速回到非极端的环境中,这样的感觉自然会把之前的那种量级上要轻弱上许多的生理不适的体会给压制住。
温暖的感觉也把我身体大部分的活力给调动了起来,我在往洞口里钻的时候用力充分地把颚上夹着的三个土块实实在在地夯在了洞口的内壁上,随后便顺着另一半未堵住的口子钻到巢穴里。而在我之前带样已经将颚上夹着的土块夯在了洞口壁上,所以在进洞后我就让它继续行动起来到我们新的地下领地里面去找土块,再回来将之用于堵住这个在眼下的季节绝对是“该死的”的——它X的寒风的进口。事实上其它的到达洞口的三十个伙伴也都是这样做的,将颚上夹着的土块夯在巢穴口上后便自觉回撤去寻找新的土块再来堵洞口。
我们快要将洞口完全堵上的那一阵子,竟然还有暗淡的光线透过最后的那点缝隙钻了进来。我当然知道这是外面的世界的又一个白天的开始,我真的好久没有看到光线了,老实说,要非寒冬我定要爬出去好好让身体享受一会儿阳光的抚慰。
最后是我和带样用各自找来的六个土块将洞口给彻底封住了,虽说做的是堵住光明迎接黑暗的事情,可我们所有的参与者却都是用微笑迎接黑暗送走光明的。这并不奇怪,对我们这种动物来说哪里有温暖哪里便适合生存,所以,在这个季节特有的这种携带着寒气的阳光自然是我们必须得躲避的。
堵住洞口之后暖和的气息便慢慢地飘散了过来,这才是蚁巢本该具有的温度,也许只有像我、带样以及三十来个一同把洞口堵住的伙伴,因为刚刚经历过来自地表的严寒的考验,进而方能特别感受到蚁巢空间里的这种局部气候的舒适。
我想不笑那边也一定将进寒气的洞口给堵住了。否则,就不会有眼前这徐徐的暖风温柔地推进过来,在我们这个新的地下领地里必还是冷风瑟瑟的气候状况呢。
暖意洋洋的气息正越来越强烈,我的身体也在快速摆脱冰固而朝本我的方向恢复。建功的底气使我慷慨地放纵自己的惰性,趴在地上好好地享受了一阵子无所事事的惬意。跟生理上正在膨胀的舒适感觉比起来,一种把事情做成功的成就感更是令我沉醉于快意的蜜罐里。哈哈,我突然发现,——不!应该是突然感悟到一个秘密。原来,不管什么样的困难都害怕一个共同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努力。成功的努力会把困难给打得体无完肤,不成功的努力也能跟困难拼搏的两败俱伤。自从来到这个世上再到今天我成长为了一名千蚁长,经历了那么多的被一个个大小困难拦路的事情之后,哈哈,我总算用思想的眼睛窥察到了它们的这个大大的弱点。
但是,当头脑摆脱热烈的欢乐而冷却下来之后我想到的是自己应该感谢困难,若是没有它们的存在我的成长又当从何而来?事实上自出生以来我不正是踩着一个个的困难,而登上今天生命的一个阶段性的高峰的吗。我认为应该这样理解困难才对,即,困难让蚁成长,困难越大就使蚁成长得越充分。如此,我愿意跟困难交朋友,并且做好朋友,因为我已经认识到没有困难的蚁生是没有希望的。噢,再用逻辑的方法推演一下反面的情况。那种以困难为敌的蚁,如果按照绩效考核的标准给之做个总结,那么它们必会交到两个好朋友,哈哈,“落后”和“无望”便是它们的两位好友的大姓尊名。
——瞧,我一闲下来就又开始思考大道理了,可是好像有个步态软绵绵的蚁正朝我走来,老实说这种阳刚之气严重缺乏的步态在我的队伍里是绝对不存在的,如果某个下属这般走路我会立刻将之开除出我的队伍,因为我真丢不起这样的蚁。容我仔细瞧瞧那家伙是谁。噢!我看清楚了来蚁,它是上层的贴身侍从娇娇。在这个时候这个比小头还变态十倍的家伙过来干嘛?我慢慢起身并迅速琢磨着娇娇的来意。
“尊敬的小勇蚁长,你让我寻找的好好辛苦呀!”娇娇走到我的跟前用妩媚的眼神看着我。
“上层一定是派这个柔情细语的家伙来给我传达什么指示的。”我心中暗想。同时我还注意到娇娇的六腿也没闲着,虽说是站立着,可它的每条腿却还在不停地朝身上扒拉着。我瞧它的样子应该是清理身上沾染的灰尘。老实说我非常反感娇娇的举止,但是我又要充分地尊重上层,所以也必须把对上层的那种态度不太缩水地展示给它老蚁家派过来的使者。
“哎呦,这里好好好的冷呀,冻得我——我的两颚不住地哆嗦。”。娇娇故意缩脖收腿,又浪又骚地看着我。
“我觉得这里很暖和。”。我乜斜着娇娇。
“祝贺你。你的蚁团挖通了第三条通道,这便是你被祝贺的原因。”娇娇的语气变得正常了不少,“啊哈,这里成了我们王国新的一块地下疆土,为此上层非常高兴,所以,它老蚁家已经决定把这里赏赐给你们这些开拓者了。”
“赏赐给我们!”我反问道:“赏赐给我们做什么,难道上层不喜欢这里吗?”
“上层爱它所有的领地,但是上层更需要它爱的子民坚守在这里。”
“你应该把话说得深入到实质。”我目光既疑惑又坚定地看着娇娇,“只有去掉遮遮掩掩,简明扼要的那种语言才能让我明白事。”
“啐!瞧你们这些整日都游荡在底层的粗蚁说话都直来直去的,不给含蓄、婉转、微指和文雅留下半点空间。”娇娇面现愠色地白了我一眼,“上层的意思是把这个新的地下领地交给不笑、倔强和你小勇的蚁团守卫和经营,因为是你们三个蚁团最先挖通了我们的母巢到达这里的通道。依照我们这个物种的评价习惯,最能干的必然是最优秀的,所以上层就决定把最优秀的蚁派到最能体现优秀的地方去。——哦,瞧,我把话说的多粗俗哇,就像当着众蚁的面排便一样使我难堪。”
“你是说我们要留在这里而不能再返回到母巢去了吗?”。带样走到我的身旁,很不高兴地瞅着娇娇。
“我对这里没有感情,我想回去!”。喜热站在带样的身后哭诉道。这家伙在距离寒气的进口还有一百个标准蚁身长的时候被冻趴下了,这会儿越来浓的暖气已经把它从僵卧的状态中吹的苏醒了过来。正因为如此我也转变了对它的看法,很令蚁欣慰,当时它并没有听我和带样的那番嘲讽的话而退回到母巢里去。
“我不想留下!”
“我想回去。”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
伙伴们一个个都聚过来,向娇娇阐述自己的观点。
“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也不应该呆在这里。”
“呦——,让我瞧瞧说这话的是谁?”娇娇夸张性地瞪大眼睛瞅向我的身侧,“带样!噢——,我认识你,可是我也了解你长着个死板的脑袋。”
“你为什么说我长着个死板的脑袋?”带样下意识地抬起前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一只聪明的蚁。头脑机智灵活,跟你说的死板一点都不搭界。”
“很多认识你的蚁都说你死板,这可不是我说的呀!”娇娇神态倨傲地瞅着带样,“我只是传传别蚁的话。若不是这样,我才懒得去关注你的事情呢。——哼!你又不像小勇那样,是我们大家崇拜的偶像。”
“我不管你崇拜谁,反正我不喜欢听你说我的头脑死板。”。带样越说越激动,看这架势是跟娇娇较上了劲。
“哼!要不是你的那颗死板的脑袋从我崇拜的偶像小勇的身侧冒出来,我才懒得理你呢!”。娇娇一点都不含糊地跟带样对视在一起。
“这是它X的怎么回事!又把感性方面的事儿拖到我们的正事儿之中,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耗费紧要的精力资源。”。我故作愤怒的样子看了看娇娇,随又把目光落到带样的身上。
“还有脸说我死板,也不看看它的那个怪里怪气的样子。”。带样收回怒目,转以轻蔑的目光瞟着娇娇。
带样的表现说明它的情绪已经实现了控制,而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老实说,我故意发脾气的目的并非在于自己真的生气了,而是为了打破带样跟娇娇较劲的僵局。我已经预判到照刚才的事态发展下去,带样非得动颚把娇娇给揍扁了。我可不想用更大的精力去收拾或弥补恶劣的后果,所以聪明的办法就是以假怒去压制暴躁和任性。
“啐!我怎么就怪里怪气啦?”娇娇被带样的话给说的来了精神,“我哪方面怪里怪气呀?难道我因为脱俗而跟你们不一样就是怪里怪气吗!——噢!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说我的举止太过优雅,所以——嘻嘻,所以——没见过我这样的有气质的蚁,同时又找不到好的词汇来形容我的优雅,——瞧,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想要说的话来,可是我为什么不说呢!——嗯哼,所以,你就从你所认识的词汇中找出了个‘怪里怪气’代替‘优雅’来形容我的举止了。啊哈,我想一定是这样,嘻嘻,从这一刻开始我喜欢上了你。——噢!单从这一点说我原谅你这个死板的家伙之前的用词不当,毕竟你是一只没文化的粗俗的蚁嘛!嘻嘻,嘻嘻,……,噢,恕我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欢心,我真没想到粗俗还能粗俗出境界来。嗯——在这方面,今天的带样算是让我长见识啦!”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通胡扯,典型的自我陶醉式的靡靡之音。娇娇的这番话使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真恶心得我六肢瘫软,差一点就趴到了地上。我真没见过像它这么肉麻的蚁,从这个角度说它也的确让我长见识了。诶——,论不要脸,我想在我认识的蚁当中也只有装逼能跟它比一比吧。不过这会儿我更想看看带样将如何面对这样一个性格如此变态的蚁,当然,我想法既如此也必有对现实做出明确判断的底气,因为我扭头看到带样和凑到我身边的众多的伙伴都已被娇娇的那番话逗得笑的抬不起头来。哈哈!别说它们,就是我也真想痛痛快快地趴在地上大笑上一阵子。
“你们都笑什么!”娇娇并不介意自己的言语和行为被蚁取笑,“我知道你们都在用笑表达对我的赞赏,可是记住要笑的适度哇!嗯——哼——,我还是希望大家含蓄地表达各自的情感倾向,而不像现在这样粗俗,毕竟我正在以自己的修养给大家做表率不是吗!嘻嘻,嘻嘻,……”
“安静!请大家安静下来。”我一直在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暗笑而使之传导不到脸上,“如果谁忘了严肃面容的表达方式,看看我的这张脸就都能重新学会。伙伴们:我们应该静下心来共同商议一下未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耗费精力才是。”
“是啊,瞧你们一个个的傻样!”娇娇继续自己的视讪为誉,“我看都应当学我的偶像小勇才是,——瞧!小勇的样子有多么的绅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