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我和全知走了,固化并没有远送我们。这就是固化的风格,若是被它依依不舍地送走,我反倒会怀疑它到底是不是那个我所熟悉的固化了。
倒是不正那家伙陪着我们走了一段路程,不过,我宁可想着送客的蚁是装逼也不愿由它陪着走。老实说,跟不正在一起我甚至都不想多说话,生怕自己的哪句话说不好会成为它耍阴谋害蚁的把柄。还好,不正那家伙不像装逼那么难缠,它陪我们走了大概有三百个标准蚁身长的距离后便回去了。
待我和老家伙回到工地上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蚁竟是带样。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在工地上见到实干的带样,因为每一次见到它时我都会至少得到一个施工遇到困难的消息。然而,此刻带样既已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也只能恭敬地听它的汇报了。
“小勇,先前的那段四蚁身宽的洞已完全被夯贴成了双蚁并行的洞,也就是说我们挖出的废土又没地方堆放了。”带样阴沉着脸看着我和全知。
“这么快!”我不可思议地叹道:“我本来预计四蚁身宽的洞能够解决掉三天的施工废土排放,竟没想到才一天半它就被改造成了两蚁并行的洞。可是我的带样伙伴,你能不能把自己的脸蛋弄得舒展一些,因为那样才不会把我的情绪也熏染得阴沉抑郁。”
“我们改变了施工策略。”带样的脸色在我的提示下变得稍温和了点,“我把施工的队伍分为了三队,第一队负责挖凿,第二队负责运输废土,第三队负责往洞壁上夯贴挖出的废土。同时在施工的过程中又实行了轮换制,挖凿新洞、运输废土和夯贴洞壁的三个队,每隔两个小时就轮换一次职能。原负责挖凿的搞运输,原负责运输的夯贴洞壁,原负责夯贴洞壁的干挖凿。这样做既保障了施工的相对专业化,又能通过劳动属性的改变调节蚁身体的疲劳感。这种分工作业的劳动配合使我们的施工效率提高了一倍。因而施工的进度加快了,施工的耗时也相应地减少了一半。”
“哈哈,带样伙伴把我的想法都提前实施了。”全知笑眯眯地看着带样,“分工协作的方案在我的大脑之中已经酝酿了许久,只是还没有考虑成熟,所以我便一直将之保留在了脑子里。”
“等你把你的所谓方案说出来的时候我们的地洞恐怕都已经变成地道了。”带样冷冰冰地回了全知这么一句。
“施工绝不能停下来!我们还有两个备用的蚁尸坑,现在就可以将之投入使用。”我把目光从带样的身上移开而转向了全知,“老伙伴,虽然我俩向回赶路用了很长时间,我也知道你也累了,可是为了不影响施工的进度咱们还得再去找固化。”
“找它干什么?”。全知像是没听懂我的话,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着我。
“找固化要那两个蚁尸坑啊!”我有些不高兴地说。
“你不是说希望在没有求助固化之前我们的地道既已挖凿成功吗?”
“我是那么说过。但是,目前的情况是我们的地道没有挖通,并且排废土的场所又没有了。”
“哈哈,小勇,你就不想冒冒险吗?”
“冒险!”我目光诧异地看着全知,“冒什么险呀?”
“我闻到了含水量有百分之二十的干土的气息。”
“我早就闻到了!”带样用不屑的目光瞅着全知,“泥土的含水情况我比你要清楚的多,——谁叫我天天都跟那东西打交道呢!”
“哈哈,首先很高兴地体会到带样伙伴的语言表达变得积极起来,嗯——这说明你的情绪正在转变。其次,非常高兴你证实了我的判断,因为你说你也闻到了接近于干土的气息。第三,太高兴了,竟然发现带样伙伴是一个泥水专家,所以我要说有你在我做出判断的理论支撑就是坚实的。”
“我的老伙伴,咱们能不能把做事实放在第一位呀!”我非常不耐烦地提醒全知。
“它又在夸夸其谈了!”带样显得比我更不耐烦,“它刚才还对你说‘冒险’,这会儿却又在说开泥土湿不湿的问题了。蚁老了,说话总是拖拖拉拉的,我怀疑它是不是因为糊涂才把‘效率’这个词给忘了。”
“又它X的碰到一个说别蚁糊涂的蚁。”全知摇了摇头,“我记得不久前装逼那个家伙还说包括小勇在内的好几只蚁都糊涂了,可是结果被它说的包括我在内的好几个蚁却是一个比一个的清醒。是装逼在装糊涂,却硬嘴说别的蚁不明白。哈哈,今天带样伙伴同样说出别蚁糊涂的话,可是我却不能反说你糊涂或是装糊涂,因为你只是不明白而已。”
“我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通道快要打通了呗!”
“是吗!”全知的话立刻把我的精神给调动了起来,我加强语气问道:“老伙伴说通道快要打通了吗?”
“是的。”全知轻轻点了点头,“蚁巢是一个小小的阻塞两块土地连接通气的隔绝层。就像我们王国的地下边界壁一样,隔壁的那座曾经的敌蚁蚁巢的界壁的湿度也是相对较低的。水分在充斥空气的空间之中蒸发的比在不透风的土层里要快得多,所以越是接近那个空蚁巢的土其含水量肯定也就越低。在地下不可能有纯粹意义的干土,因为那样的状况就如同沙堆的结构。在松散而无水分作为粘合剂的介质中,连我们王国的蚁巢也肯定是挖不出来的。所以,既然带样伙伴说也闻到了准干土的气息,我便可以自信地点头说我的判断是对的。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当然会认为我们的地道离挖通已经不远了。”
“有道理。”带样的情绪也被全知调动起来,“土越干燥说明离那个空蚁巢越近,——我们的地道真的快打通啦!”
“即便真如老伙伴所言,——但是在打通地道之前挖出来的废土又该往哪里堆放呀!”这个时候我的头脑反到冷静了下来,“还像原来那样往固化借给我们的蚁尸坑里倒必然要在往返路程上耽误太多的时间,在快要接近成功的时刻若是因为这个问题拖住了工期简直太不划算。我真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挤出施工进度的前三名,那样的话,即便是还有一蚁身宽厚度的土就能打通地道又能怎样?——我们挖的也只能是地洞而不是地道啊。”
“先不管废土的倾倒问题。我现在就去督促大家加把劲干,打通了洞以后我们完全可以将废土向那个空蚁巢里面的废坑中倾倒。”。带样说话的语气之中已经流露出成功的喜悦,作为执行者它不像我这个决策者那样考虑问题时总是瞻前顾后、忧虑重重的。
“带样!”我嘱咐道:“挖开的废土就先堆放在洞道的两旁,绝对不能让伙伴们往洞外排。”
带样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掉头就朝洞道的深处跑去。
“这家伙最大的优点就是实干,要是更实干的小强还活着就好啦!”。全知望着消失在洞道中的带样叹道。
“要是洞道内的空间都被占满了,挖出来的废土该怎么解决。——总不能堆放在王国的公共空地上吧!”。我神色严肃地看着全知。
“亲爱的小勇伙伴,我们这会儿干脆就做赌徒。结果无非就是好和坏,关键还是要尽力。”
“尽力!”我摇了摇头,“我们一直都在尽力,但是,结果可不一定是尽力就能取得的。”
“上天是公平的。请相信我,不尽力肯定取得不了成功。”
“老伙伴,我这会儿可真不愿意听你讲心灵鸡汤之类的话,因为我的精力全部都在跟成功并行的荣誉和实惠的上面。”
“哈哈!功利主义的观念已经占据你的头脑,可是我非常理解你,因为年轻蚁都争强好胜。”全知的脸上露出些许的不悦之色,“做事瞄着成功是对的,但是把事情做好也很关键。小勇伙伴,一开始的时候你就是冲着做好事情的方向努力的,可是后来你变了,变得只求成功,所以,我说——这就是功利主义。”
“我没让你给我解释什么是‘功利主义’。”我说:“老伙伴,若是没有竞争和由此而生的对比都好办,就像当初我们在地面上,干的哪件事情不是追求尽善尽美、精益求精的呀!然而,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要跟别的蚁团竞赛,看哪三个蚁团最先把地道挖通。所以,所以作为一只有着浓郁的羞耻感的蚁、一个蚁团的负责蚁,我决不能接受自己的队伍取得挖洞比赛的第一名,而不是挖地道比赛的第三、第二甚至第一名。”
“全它X的是业绩观在作祟。万恶!一个剥夺完美的骗子,一个压迫质量的歹徒,一个谄媚虚荣的□□。万恶!自由变成了强迫,竞争变成了比赛,斗争变成了内讧。万恶——那是它X的谁来啦!”。全知愤愤地把头往左边一偏不再看我。
我也赶忙转身顺着全知目光的方向眺望。是好窥,好小子,它终于来啦,这会儿我最想见也最怕见的蚁就是它。然而,对外部情况的关心还是把我想见它的欲望推到当头,而我却非常担心它会对我说已经有三个蚁团把地道都挖通了。
“小勇长官,又有新的情况我必须得向你汇报。”。好窥飞速跑到了我的面前。
“如果努力也没有希望了,那么你干脆对我说可以把施工的目标改为扩大洞的宽度、挖凿洞深度好了。”。我有些灰心地看着好窥。
“不笑长官的蚁团负责挖凿的洞已经成了通道,这会儿它们正在欢呼庆祝呢!”。好窥说。
“这是个好消息,我也为不笑而感到高兴。”我强装出大度的笑脸瞅着好窥,“你还没有让我彻底绝望,那么说说倔强和逞强的蚁团的工作进展吧!”
“如果那两个家伙的蚁团也把洞挖成了道,那么,我看我们可以先休息休息,然后小勇再找上层领几个蚁尸坑——准备挖个很大很大的地洞吧!”。全知的面色转愠为嘲。
好窥想了想,说:“那两位长官的蚁团正在很努力地干着,不过,我观察它们挖凿的洞的深度应该比不上我们挖凿的深度。但是,但是它们的洞深跟我们的差的并不多,大概不会超过二十个标准蚁身长吧!”
“洞的长度起不到根本作用,因为两个蚁巢之间的每段隔土的厚薄不会完全相同,运气好的话碰上一段相对较薄的土层——洞挖成道的速度自然就快,反之,碰上较厚的土层若是还付出相同的努力——落到后面的可能性就非常的大了。”。全知又把泄气的话语甩给我,不过,我早就适应了被老家伙嘲讽。
我面色平静地冲全知点了点头,遂看着好窥,说:“好窥朋友,从现在起你不必再去搜集情报了。赶快加入到带样的施工队伍里,到了这会儿哪怕增加一只小跳蚤的力量也一样是我们向着成功努力的宝贵资源。”
好窥像个乖宝宝一样应道“好吧!”,便转身朝工地的方向走去。
看着好窥往施工洞里赶赴的背影,全知微微一笑,说:“既然它干活的能量跟一只跳蚤差不多,我认为就没必要让它加入到施工的队伍之中。”
“难道跳蚤的能量就不算是能量吗?”。我反问全知。
“跳蚤的能量赶不上随便一只蚂蚁放个屁的威力!”全知认真地看着我,“小勇伙伴: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运气,而不是其它。如果倔强和逞强负责的蚁洞正前方的土层比我们的浅薄,那么即便是再去努力意义也不大。可是我要说这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情况是我们蚁团的施工能力现在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如此,别说增加一只蚁,就是增加十只像带样一样能干的蚁也不会使施工进度有微不足道的提速。所以我认为——”
“听天由命吗!”我打断了全知,“假若是听天由命,那么我们在一开始的时候还做什么努力。老伙伴,你这个年龄的蚁可以不思进取,因为上天都鼓励你停下来让自己的身体歇息歇息、享受一下蚁生。我绝对不能像你那样。我容不得自己的生命错过任何意义积极的经历,想在生命处在精力、体力最旺盛的阶段为王国做尽可能大的贡献。”
“我很赞赏你说的话,但是我更想提醒你需要面对现实。”。这一刻全知已是疲态尽现,它继续说:“好吧小勇,让我找一块安静的地方小憩一觉,我想待我睡醒的时候应该能听到一个消息,我不能确定它是好消息抑或相反。诶——,到了那时但愿你展示给我的面孔是一张笑脸,因为那就代表着我们的团队已经成功把地洞升级为了地道。”
“好吧老伙伴。我会把一个好消息带给你的,但是到了那时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笑得出来。”。
全知走到附近的一个温暖的□□里睡觉去了,而我则朝着施工的长洞口快跑而入。
全知的话并未打击到我努力的积极性,其实我非常的明白老家伙说的全是事实。正如老家伙所说,在我加入到施工的队伍里面之后,对蚁团施工效率的提高基本没有起到促进和加强的作用。工程进入到这个阶段“蚁多力量大”就成了个伪命题,甚至都可以说,每增加一个蚁力的投入对施工的整体进度产生的影响已非是正值。要知道我们毕竟是在有限的空间里,干一项有一定技术含量的工程。若是纯粹的力气活儿并且空间又足够用,蚁力的累积自然是多多益善,好歹增加一份力量就能明显提升一份功效吗。然而,非常不好意思地说,我进了洞之后还跟三只正往外运土的蚁迎面撞上了,我想就这摔地三下绝对能使我们的施工进度延迟三秒钟。假若倔强、逞强的蚁团借力这三秒钟的时间领先了我们而把地洞开凿成地道,那么我真该自己打自己的脸懊恼上一个避寒季了。
进洞之后又一个坏消息进入我的视觉让我很是烦恼。我发现施工的最前位置到洞的中部,约一千个标准蚁身长距离的这一段的洞底提升了半个标准蚁身长的高度,这样的状况绝对不行,因为整个洞道都必须统一是一个标准蚁身长的高度。我叫来了带样,要求不能再把挖出来的土往洞的地上面铺。带样则悻悻地说若是有倾倒的地方,它才不会让大家把挖凿下来的废土铺到洞里的地面上呢。
又是废土的倾倒问题,压迫我了这么久它还在继续虐待我的忍耐力,我真它X的受不了了。但是,即便心里的怒气再大也要将之压制住,毕竟我是一千只蚁的统领者,如此,我的负面情绪必会传导一大片,而那样将很不利于工作的开展和工程的推进。我强装平静地对带样说不能再这样做了,后者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请给一个倾倒废土的地方。”。这一下竟把我给说愣住了,我思忖了好一会儿也不能硬气地回复了带样,只能用无奈的目光看着它摇了摇头。固化借给我们的那两个蚁尸坑是远水难解近渴,而我也不打算让它把承诺给兑现了。既然如此,挖出来的废土又该往哪里堆放呢?看来我理想化了,而带样才是能够看到硝烟的士兵呀!是啊,我对带样提出的要求绝对官僚,既责令它在工程推进上尽快取得功效,又在后勤方面保障不了对它的有效支援,如此,换了谁又能不闹情绪呀!——若是固化,或许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真不行就一蚁抱着一块挖掘下来的土,那样就不存在用土覆盖洞里的地面的问题了。”。带样话语的情绪化倾向很明显,它继续说:“除了这个办法,我的智慧已经达到极限,想不出更有效的解决问题的方案了。我看——”
“你的智慧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了关键的作用!”我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打断了带样,“就这样,每只蚁用颚夹着一块泥块,当然,若是能夹两块、三块那就更好啦!”
“要是包括你和我在内的所有的蚁的颚都夹满了泥块,而地洞还是没有打通那又该怎么办!”带样应该是猜透了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