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鸢瞳孔微缩,对上廖飞打量的视线后,又低下了头。
他的意思是,傅翊周是夏家的走狗,是害了她家毁人亡的集团的帮凶。
倘若他们之间只有感情纠葛,那么一别两宽是最好的抉择;可倘若他的立场是在她家的对立面,那他们之间,就绝对不是不相干就可以解决的。
沈鸢的反应正中下怀,廖飞轻哼了一声,“信不信由你。”
“不然夏长荫怎么会特地挑今天来办宴席,沈廉的葬礼,他们把酒言欢,其心之恶毒……”他话音越往后越小。
沈鸢脑子发沉,跪着蜷缩在地上。
廖飞已出了门,去了门外眺望,另一边沈嘉麟注意到妹妹的状态,就起了来,移动蒲团,到沈鸢旁边,继续跪着。
“还好吗?”沈嘉麟轻声问,声音又沉又嘶哑,像讲了很多话但没有水喝的状态。
沈鸢艰难吞咽喉咙里的堵塞,兄妹两人的眼圈均是血红,眼下青黑,面如白纸。
“哥,你知道是谁害死了爹吗?”沈鸢紧紧抓住沈嘉麟的胳膊,目光锐利。
沈嘉麟轻轻拍了拍沈鸢的手背,他不再同往日那样意气风发,粗糙的寿衣代替锦衣玉服。
他目光躲闪,没有妹妹那样愤怒的情绪。
“算了,瑞宝,算了。”他声音颤抖。
听了哥哥的话,沈鸢顿时紧咬牙关,眼泪接二连三滚落,她哭得很痛苦,但又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额侧青筋突起,蔓延到脖颈。
“这不是找出谁是元凶就够了的,更何况找到也没用。”沈嘉麟喘不上气,那种悲愤几乎让人窒息。
沈鸢摇头,“可为什么,为什么要是我们家,为什么!”
她声音越来越大,听得人撕心裂肺,一旁几个刚拜完的镇抚司小吏纷纷侧目。
一上午迎来送往,可她并不能感受到那些前来祭拜的人,对沈廉有多尊重或是有多少敬意。
那种愤怒的情绪,让她感受不到善意,只余对夏家的怒火。
年初有个年轻御史,父亲因夏杨而死,于是写折子,愤而上报宫里,状告夏家。他当然没有告成,被下放到地方,明升暗贬。
她知道这件事,但如今她才能真正感受到那个人对夏家的恨意。
果真没有相同经历,就很难理解别人。
沈嘉麟面无表情,揽着沈鸢,让妹妹将情绪发泄出来。
须臾,灵堂内的外人上香后,接连离开。
沈鸢跪在一侧,旁边地面,有一道人影一直都在,直到人影的主人喊着:“沈小姐,沈小姐。”大有她不回头,就继续喊下去的架势。
这人很消瘦,正是在刑部大牢当狱卒的东二的好友,那个受委托,收下了沈鸢耳环的人。
他就是在镇抚司大狱内,看管沈廉的一员。
门廊边,小吏内心天人交战,很纠结,“我有话想对您说。”
一是他收了沈鸢的东西,而沈氏兄妹那沮丧悲痛的模样实在令人动容;二是他也只想讲出事实,给死者一个公道。
“负责看管令尊的人的确是我们傅千户,而且令尊离开的那一晚,傅千户一直都在狱房里。”
“还有一件事。”小吏抿嘴,干脆一跺脚,以手挡面,在沈鸢耳边说了起来。
听完他说的话,沈鸢颔首,“多谢这位大哥。”她下意识想送些东西,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好人一生平安。”
——
夏长荫府邸,三楼宴会厅,四面雕花窗户大开,正北面对着一座偌大的戏台。
傅翊周缓缓上楼,一路上是来回传菜的侍女,端着各色珍馐。到了三楼,凌风守在门口。
还没进门,傅翊周经过凌风。
“你办事还真利索,滴水不露。”凌风侧眼,话别有生义。
那日,他亲自替夏长荫传消息给傅翊周。作为夏长荫的心腹,他知道信里的内容。
夏长荫要傅翊周在沈廉出狱前,干掉他,而且不能留任何破绽。
这等于是归附夏家的最后一道考验了。
至此,傅翊周彻底就是夏长荫的人。
“你还没双十吧,还真是后生可畏。”
凌风话里有话。说实在的,傅翊周不怕武功高强的人,但是心计强又有功夫的,到底令人警惕。
“晚辈还有很多要向凌大人学习的。”
“别。”凌风笑了声,“我一介草民可承受不起。”
不想再同傅翊周寒暄了,他说:“快进去吧,小阁老在里面,正等着当众夸赞你呢。”
阁楼内酒香四溢,戏曲悠扬,这里高出周围许多,是个观景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