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睡着的侧脸忧郁冷峻,眉心是拧着的,英挺眉毛下的眼窝深邃,眼皮上有一个小黑点。
马车被劫持那日,她因着心下惊慌,并没有心情去欣赏他的长相。
离如此近看,他模样实在俊秀,五官轮廓清晰立体,但皮肤却苍白清透,能看清皮下的血丝脉络,比涂了上好脂粉的女子的皮肤都好。
他的相貌,在她见过的人中能留下深刻记忆。
像宁殊一样,却又与宁殊不同。
但这样一个俊秀的人,却杀人不眨眼。
沈鸢伸手去扣他的眼皮,以为那是个污渍,没想到却是一颗小痣。
这么一捉弄,蒋十伊也彻底苏醒了,长睫微微颤动,但又很快安静地合上。
怀里的人清瘦,又烫又软,有股清甜的体香。
见他好像又睡过去了,沈鸢蛄蛹的幅度更大,但弯曲的膝盖被他的长腿压下,牢牢固住。
“别动。”他声音低沉暗哑,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说梦话,“很累,再睡一会。”
他嘴唇微微开阖,他的唇形饱满,离她的脸颊只有寸许的距离。她只觉得脸烧得发烫,同时脑子里像塞了许多棉花,头疼欲裂。
全身的痛感阻止她再次入睡。
但她说不出话来,嗓子肿痛,喉咙像是堵了一颗枣子,咽不下去,灼热发痛。她侧躺着,肩膀后横过他的长臂,他的手掌扣在她肩头,将她压向他。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外头的阳光更加明亮,直直的光线照射进成排的书架间。
沈鸢皱着脸,终是忍不住,小手从两人之间钻出,抵在他胸口,推醒他。
蒋十伊紧抿嘴唇,陡然间睁开惺忪的眼。只是眼睛突然睁大,看清了她的模样后,愣怔住。
沈鸢趁他发楞,提膝就揣在他大腿上,蒋十伊没了防备,顺着她的力,跌到了床下去。
她没了束缚,当即坐起身,盯着落下床的蒋十伊看。
他的眼神很陌生,是在怕她吗?
她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肿得发烫,皮肤似是破裂。她眼神顿时不妙,自己现在究竟是一副什么样子,她自己并不知晓。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突兀,蒋十伊很快从地上爬起,双臂伸直,伸了个懒腰。
这床睡得他腰快要断了,一晚上只能维持一个姿势,这大小姐又一个劲往他身边钻,也避不开。
蒋十伊替她上完药后,一上午都在议事厅。他杀了崔显的事已传遍山上,崔显的兄弟正纠缠着他要说法。
“至于吗,为了个女人,对兄弟下手?”崔显的上司王五问。
蒋十伊视线淡漠,脑子里全是早上起来时沈鸢的那张脸。
皎月似玉的女孩,双颊泛着指痕,红血充斥了整片白色眼球,两只眼血红得可怕,似凄厉的女鬼。
更别提她身上其他伤了。
昨晚她卸了力后晕倒,睡觉时嘴里痛得小声哼哼,紧皱的眉心无不在昭示她有多害怕。
只给崔显一剑实在太便宜他了,应该把他腿打断,再丢到后山去喂狼。
“杀了那个女人,就当给我兄弟偿命。”王五横眉,面向二当家道。
李规看了眼在发呆的蒋十伊,连忙道:“那姑娘是跟了小十的,谁回家发现了自己女人被人欺侮会不生气?五哥,这事放你身上你不气?”
王五眼风冷冷一扫,鼻孔嗤了一声,面前这两人是穿一条裤子的,他才不会上他的套。
“玩个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兄弟死了,我就要一个说法!”
王五那边实在难缠,李规手肘暗下抵了抵蒋十伊,蒋十伊回过神来,说的话却和他们讨论的话题天差地别。
“黄大夫是不是还在山上,还是出门采药去了?”
李规满脸难以置信,“啊”了一声。
人家要他女人的命,他在这找大夫。
“她伤得很严重。”他喃喃道。
随即他抬头,望向正中座上的二当家,“我先去黄大夫家一趟。”
出门时,他对王五说:“崔显的命我来赔,等我回来,由你做主。”
王大夫照例要去山下采药,只不过背着竹筐刚出门,就被匆忙跑来的蒋十伊带走了。
王大夫到了库房,先是在院子外等候。
床榻上,沈鸢抱膝缩在一脚,眼睛以下,紧紧埋在膝盖里。
自早上蒋十伊走后,她一个人呆在陌生的地方害怕,在库房的架子边来回走动。
在一排满是玛瑙宝石的架子前,从镶着宝石的梳妆镜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她先是捂着嘴吓了一跳,以为是在这么个阴暗的地方,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但仔细一瞧,镜中那个陌生的人正是自己。
变丑变肿已经不算过分了,可怕的是她眼球充斥着血块,杏眼里黑红一片。
怪不得早上蒋十伊醒来看到她会惊讶,原来她是这副魑魅魍魉似的模样。
“我好丑。”沈鸢嘴里嘟囔着,声音含糊不清,紧紧靠在床榻最里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