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本来四散在周围无序的人群,这会子不约而同向街道两侧,给这群穿着制服的人让道。
为首一人高声道:“蒋公子,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请你去镇抚司坐坐。”
沈鸢透过车帘缝隙看着街上的情形。
直到看清楚样貌,她瞳孔一紧。
不管是那位蒋公子,还是来抓他的人,她都在那日都察院经历的寿宴上见过。
彼时彼刻热闹相聚的一群人,此时此刻正针锋相对。
而跟在为首身后的人,她也认识。
可不就是傅翊周。
他视线并没有在要抓的人身上,而是有点漫不经心往街道边打量。
不经意间,两人的视线隔着重重人群,又撞上。
沈鸢心里一颤,低垂下眸。
但车帘仍被春玉掀着,她正津津有味地望着街道上的上演的这一幕。
蒋公子一看前后都被堵着,横竖是出不了这个街道。
他已预测到结局,不禁有股死到临头的怆然。
“我呸,廖飞,别说是你,还有你上司,你们收了我们家多少钱。整个京城送钱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偏偏抓我们家!”
他已经不管什么职位高低,统统直呼其名。
此话一出,街头顿时沸腾起来,聚在一起的百姓纷纷议论和注目。
蒋公子见效果达到了,便放声大笑,只是声音中透着一股怆然。
肖泽冷冷望着街道中央,那个做困兽之斗的人。
他高声呵斥:“放肆!少含血喷人。你们父子欺压百姓,所犯之罪罄竹难书,还不知悔改。等进了大牢,再把你这一身锐气使出来。”
蒋公子脸色阴沉,眼中闪烁着愤怒和不甘。
他被围困在锦衣卫中间,无路可逃,心中的绝望和恐惧渐渐显露出来。
廖飞丝毫没被他说的话影响。
他看着路中这个色厉内荏的人,义正词严:“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多少权势背景,只要你犯了法,都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好!”围观百姓拍手叫好,以往横行霸道的贵族,如今也不还是落得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哎呀,这个蒋家也忒嚣张了。”有人道。
“就是,枪打出头鸟,被抓也不稀奇。”
听到路边百姓的窃窃私语,傅翊周嘴抿条直线,眯眼瞥了身边人一眼。
肖泽廖飞这两人,一唱一和,演上瘾了还。
奉旨抄个家,抓个人,抓出正义感来了。
正当没人把话题中心的蒋公子当回事时,他突然抽出腰中佩剑,对着靠近的官兵,疯了似的左砍右劈。
众人竟然不得近身。
廖飞对傅翊周使了个眼色,傅翊周当即心领神会,拇指推刀出鞘。
寒光一闪,刀刃削铁如泥。
蒋公子握剑的胳膊,飞离肩膀,血液喷涌而出,溅在街道和靠近的摊铺上。
原本嘈杂的街道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皆屏气凝神。
大多数人都低下头,只有少数人偷偷看。
蒋公子是被拖走的。经过廖飞时,他愤怒地瞪着他们,却再也找不到他原来的那种嚣张和傲慢。
此刻,他的心中塞满了恐惧和绝望。因为他清楚,他将会落到一个比地狱更可怕的境地。
望见了那一幕血腥场景,沈鸢微张着嘴,呆若木鸡。
一种令她恐惧的暴戾,就这么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宁府祠堂,一白衣男子跪在堂前,腰板笔直。
只不过后背衣衫被血透红。
宁夫人想要让大夫过去替宁殊看看,但却被宁大人呵斥住。
“还能跪着,就说明死不了。”宁大人冷哼道:“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怎么商量都行不通。”
“要不就顺了他的意?”宁夫人捏着帕子,已然哭过了。
宁大人本来已经离开,一听这话,又转过身,“不行就是不行,就是要让他清楚,有些事情可以,有些事情坚决不行!”
说完他拂袖而去。
马车是从宁府后门进来的。
沈鸢仍然在恍惚中,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宁府。
傅翊周砍断了那人胳膊,像是砍瓜切菜一般寻常。
那视线冷漠无情,好似没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如杀人阎罗。
“小姐,小姐?”春玉轻声唤道,沈鸢才又清醒过来。
“小姐近日总是心不在焉。”春玉笑道。
到了祠堂侧边廊檐下,宁父宁母早已离开。
侍从们均退在一侧,被吩咐不许靠近。
沈鸢捏紧瓷瓶,里面装的是治伤药膏。
她走到宁殊跪着的蒲团边蹲下。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沈鸢抿唇叹息,再一抬眼眸,浓长的睫羽下,遮住一片阴郁。
她低声轻叹,“何苦呢。”
宁殊摇头,柳叶似的眼尾泛红。
“除了你,我不和任何人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