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爱意消失在漆黑的幕布上。
沉溺在莫名的余韵里,源稚生感觉自己好像是被灌进水泥沉海的尸体——眼前的白光斑斓闪烁,像极了东京湾漆黑的波浪。
现在那光斑里时光开始倒流,世界的真相、残酷的过往终于撕开那被生死隔离的幕墙,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
他好像变成了那个脆弱又爱哭的男孩。
男孩注视着另一个高挑而坚定的背影,似乎感受到了那灼热而渴盼的视线,那同属于少年的背影终于转过身来,握住了他的手……一步一步牵着他离开。
于是他们离开那个男人的家。
他们离开学校。
他们离开……彼此。
总是追逐着哥哥背影的少年脚步轻快的扑向终于转过身来认真凝视着他的哥哥。
记忆外的源稚生则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清楚的记得那时他的回应。
刚刚松开的手在下一秒又出现在源稚女的胸口,唯一的不同是,这一次那温暖的双手紧紧攥住的不是弟弟的手,而是一柄寒光凌冽的长刀。
那刀深深的没入他们的心口。
于是金属的微凉浸染了血的香气。
记忆里的年幼的源稚女脸上还带着茫然的微笑,似乎没有理解胸口的冰冷发源于何处。
他明明期待了那么久——他的哥哥回来了,可是为什么,稚女的喉间却全是苦涩的泪水?
朦胧的泪光里,沉溺在记忆里的源稚生瞪大了眼睛,任凭眼角撕裂出血,他还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注视着那个年幼的自己。
是的,是他把刀捅进了稚女的胸膛,那个正义的少主终于亲手杀死了盘旋在这小镇的恶鬼。
……即使这恶鬼是他曾经相依为命的弟弟。
原来那时候,他也在哭啊?
咚的一声闷响,漆黑的枯井里,远远的天光从井口透下,那光亮的井看起来就像一轮圆圆的月亮。
“哥哥你还记得吗?满月其实是团圆的象征呢。”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声音,轻飘飘的吹过源稚生的鬓角,飘渺的像是幻觉。
躺在井底的源稚生也不回答,只是继续睁大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那满月般的井口渐渐被石板遮蔽。
最终,他又彻底坠入了无光的黑暗。
心口的冷意渐渐麻痹了知觉,于是另一段过去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他看到那些被杀死的女孩,娇艳的笑脸凝固在塑化的尸体上,无一例外,她们都披挂着斑斓的彩衣。
一张张面孔飞速划过,最后定格在一个女人身上。
他看到被稚女挽起的华美衣袖,那袖袍的一角划过一排彩虹般缤纷的药剂——他把它们留给了他最信赖的女孩。
樱井小穆,他咀嚼着这个名字。
“所以,她也死了,对吗?”
稚女的声音终于从他的心底响起:“是啊,哥哥。”
少年清澈的声音像是晨间蕉叶上的露珠,似乎没有染上半点悲伤:“皇就是这样的存在啊。”
沉默了两息,那和弦般清澈的声线终于可以放声咆哮,源稚女撕扯着喉咙发出沙哑的呐喊:“我们走过的路总是由骸骨铺就……爱人、亲人……无论多么重要、无论多么不舍!”
“全部——都被我们踏在脚下!”
高亢的叫喊如惊雷一般在脑海中震颤,激荡起一层层的回音,源稚生却只是缓缓的收拢了掌心。
握住记忆里那只虚幻的手,他继续看着。
他看到雨夜之上,那彩绘的滑翔翼悬浮在漫天水晶般的雨点之中,盛装的稚女狂笑着一刀将王将斩成两段。
他看到漆黑的酒窖里,幽魂般的梦魇又一次踏足人世,伴随着梆子单调的响声,风间琉璃再现人间。
他看到——拥抱着他尸体的少年。
那是稚女。
毫无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