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逐渐占据整个听觉世界,直到妈妈踢里踏拉的拖鞋声越来越响,徐逸才回过神来,把纸团使劲攥了两下,丢回垃圾桶,开门回到卧室。
床上的姐姐紧闭着眼,眼睛微微颤抖。
她在装睡。
姐姐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她呢?是不想吗?还是不敢?
徐逸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于是默默地爬到自己的上铺,躺在床上流泪。
这一天,没有人催她起床,没有人喊她干家务,妈妈和姐姐像是心照不宣的,配合徐逸完成这痛苦而残酷的成长洗礼。
当天晚上,彭叔叔又来了。
妈妈和姐姐不管她的哭闹,把她再次送到彭叔叔的车上。
车子发动前,徐逸听到妈妈如释重负地对姐姐嘟囔了一句,幸好是徐逸,这要是你,我拽都拽不动。
姐姐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她……笑了?
好笑吗?
自己的痛苦,她们感觉不到吗?就这么不重要吗?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哭着面对这一切,而她们却能笑出来?
不过很快,从挣扎到冷漠,徐逸渐渐明白了,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之后彭叔叔再来,不等妈妈和姐姐张罗,徐逸便主动走出来,她看起来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一切,沉默着任人摆布。
彭叔叔给她买了数不清的礼物,还有衣柜都塞不下了的漂亮衣服。她知道,除此之外,彭叔叔也肯定给妈妈钱了,让她还能赌,让她们姐妹俩还能继续上学。
一次,徐逸站在衣柜前收拾着,姐姐凑过来,看着她满满的衣柜,语气发酸:“你真是越来越理所当然了啊,真是小看你了。”
徐逸攥紧了拳头:“姐姐也想去试试?”
姐姐不说话了,嫌弃的目光上下扫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看着姐姐的背影,徐逸的眼泪唰唰地落下。
从那天开始,姐姐不再主动和她说话,偶尔的对话也是阴阳怪气的。
多少个夜晚,徐逸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才是承受痛苦的那个人不是吗?为什么倒像是她得了什么便宜一样?为什么姐姐能如此冷漠绝情?
徐逸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她每天都会无数次地回忆起抓阄那天姐姐的脸,姐姐的话。
“公平起见,抓阄吧。”
姐姐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公平二字的?如果当时她能聪明一点,不那么相信姐姐一点,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可惜哪有什么如果。
一转眼大半年过去,筒子楼里没剩下几户了,彭叔叔来的次数渐渐变少,生活毫无波澜地向前推进,给人一种步入正轨了的错觉。
唯一的变化是,姐姐和住在附近的一个不良少年早恋了。
看着姐姐每天脸上泛着红晕,捧着手机娇羞地等待电话的样子,徐逸心底的怨毒日益深刻。
姐姐的幸福,都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的。
一次,徐逸回到家,刚好撞见姐姐和那个不良少年在客厅里亲亲我我,那男的从身后搂住姐姐,另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姐姐的裤子里。
似曾相识的恐惧,恶心,愤怒瞬间同时席卷而来,徐逸只觉得一阵反胃,冲到卫生间,剧烈地干呕起来。
她经历过那么多痛苦,为什么姐姐可以这么开心?这么享受?
这种怨气和愤恨,在姐姐的生日那天达到了顶峰。
晚上,那个男的来找姐姐,是徐逸开的门。
那男的目光发亮,贼眉鼠眼地打量徐逸,对她身后的姐姐开玩笑似的说:“你妹妹……还真是个美人坯子啊。”
姐姐冷冷地瞥了徐逸一眼,面无表情地和她擦身而过,走向那男的。
徐逸听到姐姐的声音传来。
“她是漂亮,就是……有点脏。”
徐逸握住门把的手微微发抖。
那男的像是没听见,依然频频回头看向徐逸,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徐逸撩起眼皮,冲那男人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缓缓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下一秒,她表情全无,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心里只剩下一个强烈的念头。
她要把属于她的公平,找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那男人更频繁地往她家来,还总是心不在焉,姐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对徐逸更是没有好脸色。
那是个初冬的晚上,徐逸打电话告诉姐姐,说男人让她帮忙转达,一会儿在筒子楼的顶楼见。
姐姐心中狐疑,去顶楼干嘛?也不跟自己提前说一声,而且怎么还让徐逸这丫头传话?
姐姐立刻直奔顶楼,但顶楼上只有徐逸,瘦小的身子,迎着风,正站在天台边破旧的栏杆旁。
姐姐有点冷,缩着脖子左右张望:“人呢?”
徐逸往楼下扒头:“还在下面。”
姐姐不悦:“不是找我有事吗?怎么这么磨蹭……”
徐逸忽然把身子收回来,像是有点惊慌,迟疑着开口。
“姐……他……他冲我……露出那里……”
怒气瞬间直冲脑门,姐姐眼睛像是要喷火,小跑到天台边。
“王八蛋!我就不信了,他敢……”
话音未落,只觉得身后猛的一股力量,紧接着脚下一空,整个世界在瞬间颠倒。
耳边的风只呼啸了一瞬,黑暗便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