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的脉搏停了。
灯烛不歇的一夜。
衔乐笔直坐着,后脑阵阵发麻。
差一点,汤药差一点就被端到蓝溪手里……
云枳左手放下帷幔,风寄书一瞬不瞬地看他走出来,有种奇异的直觉。无法安心。
“请给我一个解释。”衔乐道。
一开始试验时效果很好,其他人用了也一切正常,怎么在瑞王身上却能致死。
“瑞王靠这种毒续命。”云枳回答。
真相的确如此。现在看来,瑞王与血清协定的契约,是交出身体部分控制权,换取生命。血清的毒一化解,契约作废,瑞王哪里还能活命。
但长公主对此显然不满意。
“为何先前不提?”
“不能。”
血清和人之间建立的契约不胜枚举,以续命为目的的并非少数。但在它被清除得一穷二白前,它全然能够隐藏契约,不让第三方发现。间主不能,作为头号夙敌的云枳更是严防死守的主要人物。
而就算有所猜测,甚至看出端倪,但未事发时很难进行验证,没有实据便不属于所辖范围,此外,干预世事是律令里的第一等禁忌。对人对己,有害无利。
相应的,一旦出现无法被模糊覆盖的改变,也属失职。
一如往常,云枳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有红润微扬的唇略显惨淡。
红环完全闭合了。仅仅一个开始。
他联系不上间主,想来它的情况也不会太好。
蓉嫣入内禀报“太后娘娘到了”,衔乐压下火气,站了起来。
似有所感,云枳侧身看去。
第一眼远远见是一位姿容华贵却病气缭绕的妇人,同话本上锋芒毕露、雷厉风行之类的描述大相径庭。
愈近,方依稀瞧出那敛藏殆尽的话本里的气势。
很高挑,妆饰素而不陋,额尖圆窄,双颧微显,长眼细眉,眼角纹路上扬,艳丽中更添锐利,影影绰绰一柄软剑。高又薄的一丘鼻梁,唇也薄,呈暗红色,瘦白脸,在一袭黛青圆领斗篷上衬得更尖更小,底下同色水波纹锦段长裙,于走动间流转、包裹她。
“母亲。”衔乐疾走几步牵住她的手,柔俏的呼唤,急音哑调。还有后怕。
蓝溪轻轻一笑,在她掌心捏了捏,解下斗篷坐到上首。
“二位医士怎么看?”她道。
云枳再次礼貌地抬眼,回道:“恕我冒昧,您中毒的症状与瑞王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是不是?”
衔乐眉峰一动,蓝溪答了句“是”。
云枳两手一拢,左手从右边袖子里接了颗圆豆子,稍有动作便会如同一粒湿漉漉的血珠淌走。
目光不自觉受它吸引,霎时间,蓝溪表情有了些变化,也仅仅一刹,似贪似虑的神情,浮得很浅,又极突兀,换了张假面一般。
该注意的已经注意了。云枳收起珠子,又要归回右边,谁知两袖相接之时却被另一只手抓住。
那只手紧握在他前臂,不及手腕,微微停顿,而后才松了力,一点点下移,近到不能再近,尾指勾了勾那截衣袖,空荡地提起道褶。
云枳回握,将他的手拉离,与他攒起的眉眼相望,没有言语。转过身开口:
“如果要救瑞王,须将您的毒迁到瑞王体内。”
“不行!”风寄书和衔乐异口同声。
这其中缘由历程,了解的不答应,不了解的也不答应。
***
一座山峰一座宅,一个小童跑进来。不等敲门便大喊,“师祖”出口却已晚。
他慌忙捂嘴,站定门外,规矩唤了声:“家主。”
风维下午从赤湖离开,回府打了个盹儿,刚醒,见天黑着,就思考是继续睡还是直接起,所以现在算一个很好的时候——
“这么晚了谁听得见?没事儿。”风维扯扯被子,“怎么啦?”
“家主……”声音像紧张又像激动。
“嗳慢着,让我猜一下,天都黑了还能有什么事。”风长老没了困意,所幸弄亮烛火。
“人回来了?那位大人也来了?”
“不是……”
“喔,也对,哪那么快。”风长老翻个身,忽然支起来问:“是不是柳丫头到了?诶哟——!”
“师傅还没有……”小童抖了抖。
风长老躺下去,刚沾到榻又坐起身道:“炎沙又把他园子点着了?!”
小童战战兢兢道:“上次加了禁制,炎师伯进不去……”
风长老重新掖上被角,“奇了怪了,那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