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繁花盛景沈明朗体会了几年,他其实已经记不得了。但他无时无刻不想念他的来处,他的家乡,他的母亲。
自家门前的那棵长生树是母亲为他种下的。
等到懂事的时候,它已经从一株树苗长成了苍天大树。
母亲总对他有愧疚,说是他被埋没了,这个时代,寒门哪来的贵子,母亲手把手监督,花钱请最好的先生,让沈明朗在有限的条件里,上最好的学堂,等来的契机,便是沈程瑞。
所以许愿的时候,没有像其他父母一样祝长岁,而是祝他“前程似景,万里无忧”。
可沈明朗忧,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天赋异禀的特处,当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亲对他那么说的时候,他才开始埋怨。
自由与围墙只有一步之遥,母亲毫不犹豫地把他送了进去。
“吾儿将来必成大将”对他或许不是一句鼓励。
沈明朗手里摸刀,刀柄上有一块碎玉打磨而成的虎扣,清透玉石像是这把刀即将迎来的主人一样,他眼神向外看。
常安帝最忌讳的是冉阙。
前朝皇帝是他的哥哥,当初前朝皇帝赶尽杀绝,他在绝处和冉阙联合造反,才有了今天的位置。虽然造反是下策,可冉阙终究扶他上了位。
他不得不防备他和自家父亲。
他给了沈程瑞两条路选择。
因为他坚信就算是冉阙叛变,沈程瑞这样的内阁老臣也会站在他那一边。
况且沈程瑞是文臣,不参与那些战场上的龙争虎斗,家中的兵力也只是精养于安家,手中并无军权,所以沈家无论何时,都必须与整个朝廷站在一起。
但他却只给了冉阙一条选择。
他想让禁军取代冉家军的实权,可边北的兵力大多是本土而生。
冉阙狼子野心也好,尚于苟活也罢,无论皇帝怎么对他,都身处险境。
这几年,皇帝削弱冉家军的兵力,克扣边北南北两军军粮。
但并不能削弱冉家军在人民子弟心目中的分量。安家定国靠的就是这些行军打仗的将军,所以皇帝不能明面上动,只能在暗地里使手脚。
背后派禁军使力,面上还得维持一国之君的宽仁胸怀。
例如让自己和冉北进宫。
是因为大家认定了冉北和自己在自家父亲心目中的分量。
让冉阙无从下手。
也警告沈程瑞,无论是否站在同一立场,都是笼中物罢了。
可在沈明朗和冉北相处以来,他发觉冉北在家的地位可能是真的,在冉阙心里的重要性是真的,那些温情看起来倒像是虚无的。
可冉北有什么错?他又有什么错?
天下还没有彻底安下来,大战之后必有纷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一不是在原先猜忌之后的步步紧逼。
听到外面的声音,沈明朗又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帘子被他掀开一角,刚才的顾虑担忧的情绪,在他脸上消失殆尽。
“在讨论我什么呢!”他把刀收起来放进包袱里,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冉北穿着鸦青色的轻衫,马车跑起来的时候,风从袖口穿过,整个人被风包围,发丝随着风的方向飘动,他扭头,“说猪打呼噜。”
沈明朗看着他,忽然脖颈一热。
他显少看见冉北笑,对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一侧微微下陷,有一个不明显的酒窝,他反应过来对方在打趣自己,又想到两人初见时候,冉北那副清冷高傲,但往里一摸,全是柔软的样子。
在嘴角即将带起笑容的时候,沈明朗作了个鬼脸又把帘子放下去了。
“诶!少爷快到了,你不要又睡了哦!”小馋提醒。
沈明朗看着窗外,嘀咕,“我知道!我是猪吗就睡?”
.
葵锁掀开门进屋的时候,萧祁明正在案桌上写字。
“六……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萧祁明抬眼看了她放在桌上的案卷,视线又收回到笔下的字上。
一笔一划皆稳,横竖相依。
葵锁服侍着萧家两代,萧祁明长大的一半时间都是在他手里面的,他自然看得出萧祁明此刻多少有些心烦意乱。
特别是萧祁明每次心情不好就会写字。
她的眼睛看向桌上的宣纸,偌大一页白纸上只有两个字——宸宇。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冉北世子的字。
冉北字宸宇,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
自己也是在主子口中得知。
她欲言又止,屋内的那小半柱香都稍完了,然后才开门出去。
待他出去之后萧祁明才抬眼。
他的视线在闭上的门框上扫了一眼,然后对窗边的人招了一下手,“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