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者仍然每天乐此不疲,那个杀手也一直没有来,我被他强行喂下解药,周而复始苦苦煎熬……
很想死,可解药吊着命,无论怎样就是死不了。
若非引幽在莫莱山一番叮嘱,或许我真的会和他,同归于尽。
白衣者沿着鞭身悠哉悠哉抹了一指的血:“我有没有说过,使鞭子需刚柔相济,力量速度灵巧缺一不可?”
随之摇头啧啧一笑:“为防止误伤到自己,姑娘便下意识减慢速度,速度不够力量自然就不够了。空占着灵巧,莫如去找个戏台子跳舞,至少这样还能求得一些掌声和叫好,否则你想指望敌人配合对方的攻势做出反应吗?”
我站定在一片血泊中,听见他讥讽的声音,微微撑开眼帘,没说话。
长长的鞭子蜿蜒在地上,他往后退开了半步,掌心用力一握,蓄势待发:“敌人只会抢下姑娘的武器,比如就像我现在这样,你又要挨打了哟。”
风呼啸过耳畔,就要动手的时候,外面传来几声脚步,白衣者不得不撤去法力,将雪山幻境重新变回碧滢小筑。鞭子砰地一声落下,他目光尖冷如刀,身体散做烟云,隐匿了踪迹。
多亏这位闯入者,我才暂时得到了解脱,瞬即身子一软跌坐在花台下,惊魂未定之余连连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院门外匆匆闪过一个人影,额前长了块惹眼的黑斑,来者身份再明显不过——是素沃。
眼见我染了半身血,她立在廊下一愣,大步惊跑过来:“才短短六七日不见,姑娘怎么伤成这样了,是谁对你下如此重的手!”
我背倚着青石花台半坐半躺,一只手搭在撑起的膝盖上,心绪早就已经很平静了:“放心,都是外伤,我命大死不了。”
她从掌心里缓缓渡出温和的法力为我疗伤:“你别怕,我立刻去找兰姑帮忙,一定请她出面将这里的事禀告主上!”
我撑开疲惫的双眼摇头虚弱一笑:“最害怕的时候已经过了,你也不必为我费功夫,文沭早就来过一次,扶青什么都知道。”
听完,她立刻皱起眉头,表情中流露出短暂的错愕,所幸并未就这个问题再多说什么:“那,星若公子呢,他看你受伤也不管吗?”
我仰面望着天上的云,眼睛深深眯起来,陷入了沉思:“好像,醉酒的那晚,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可,转念一想,又感觉无比庆幸:“眼下这种境况,我倒巴望着他不要来,自己的烂摊子何必拖累旁人。”
继而看向她:“若没什么事,你也赶快回去吧,以后别再往这儿跑了。”
素沃犹豫着埋下头,揭开破损的袖角,将手串摘下,说道:“这手串还是还给姑娘吧。”
我看着递到眼前的玉珠手串,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所以她专程跑一趟,就是为了这个?
素沃紧忙解释道:“因日前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让树枝划破了袖子,被几个眼尖的看到了,非要我从这儿逼问出手串的来历。我不敢说是姑娘的,便谎称是从路边草堆里捡来的,心想着敷衍过去就算了。可那些人利欲熏心,张口闭口说什么见者有份,都恨不得把东西抢过去占为己有。我不肯给,她们便浑赖这是偷的,还扬言要告诉掌事姐姐。我不知道藏哪儿,又舍不得丢了毁了,更不愿被她们夺去,思前想后,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送手串的初衷是为了感谢她,岂料竟惹出一桩麻烦,我自觉虑事不周,表情有些愧疚。
见此情景,她思索了半晌,嘴边漫开一个笑容:“你别误会,我真的很喜欢这份礼物,可对一个下人来说实在太过于贵重了。不如就将手串交给姑娘收着,心意归素沃带走,好吗?”
我接过手串给自己戴上,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那声好憋在心里,还未脱口。
碧滢小筑里骤然冒出几个不速之客,与素沃一模一样的侍女打扮,面相看上去还算清秀,就是话多了些。
“丑丫头,我说怎么找不着人呢,原来是在同子暮姑娘告咱们的状啊?”
“日前,你猫进虞主子房里偷香粉,被主上陪虞主子散心回来的时候迎面撞个正着。主上大怒,罚你到太阳底下,跪了整整一日的碎瓦片。唉,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两条腿得跛了有四五日才见好吧?如今身上无缘无故的,忽然又多出这么个手串,也不怨我们以为是你偷的。”
“该不会子暮姑娘欣羡主上赠给虞主子的香粉,想凭借这股香味儿引来主上和好如初,所以才不惜用手串收买了丑儿,让她去虞主子房中行窃?”
“我早说过她那日的理由站不住脚,宝剑匹配英雄红粉持赠佳丽,丑女就算抹得遍体幽香,难道别人只长鼻子,都不长眼睛吗?子暮姑娘倒是生得花容月貌,自然扑多少香粉也使得,可怎好叫人去偷啊?”
素沃正在施术疗伤,一时半会儿撤不开手,红着脸愤愤打断了她们:“你们浑赖我偷手串就算了,别往姑娘身上泼脏水,这里是碧滢小筑,不是映月楼!”
“你给我闭嘴!”那几人之中,为首的一个脾气最大,晃眼看过去模样也是最娇俏的,“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回去我定要告诉思琴姐姐,非得叫她好好收拾收拾你不可!”
我斜倚静坐在花台下,眼皮幽幽地一抬,冲她笑了笑,“诸位的声音很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哪里来着?”
半晌,我摇头,啧啧两声:“想不起来了。”
才、怪。
我这个人心胸狭窄最爱记仇,那晚在琉宫外听到的话,字字句句刻骨不忘。
素沃浅浅唤了一声姑娘。
我往旁挪了一下,与她拉开微妙的距离,面带着微笑冷漠而又疏淡:“你主子是紫虞?”
她攥着残破的袖角,眼帘微微颤抖,良久无话。
我勾唇挑了挑:“这么说掌事姐姐是思琴咯?”
她点头:“是……”
又道:“我对姑娘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情,皆发自于本心,绝无恶意!”
“本心?”我被她逗得捧腹,“本心这样的东西,剖开了论斤卖,能值几个钱?”
笑够了起身,拍拍手中的土,捡上鞭子往回走:“全都给我出去。”
素沃:“姑娘……”
为首的那个侍女:“你虽无恶意,人家却未必这么想,一个被主上厌弃的凡女,真不知道有什么可狂妄的。”
我将鞭子捏紧,顿步了半晌,回眸睨视:“怎么,她放条蛇咬我也就罢了,现在连阿猫阿狗都要冲上门叫嚣两句不成?”
鞭子伴随着话音甩出去,刮在那张娇俏的脸上,留下一道惊心血印:“这里是碧滢小筑,不是映月楼,要撒野,滚到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