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浅撇撇嘴,迅速看我一眼,微微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
我心虚地转移视线。我期待她,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敢和她表现得太熟。
九点整,全场肃静。主持人用昂扬、饱满的播音腔,宣布活动正式开始。
第一个环节是全体学生对着家长吟唱《感恩的心》,要搭配手语动作。
我在队伍旁边慢慢往前走着,一些家长在抹眼泪。他们在哭什么呢?
是为孩子感到高兴,还是觉得自己的操劳付出终于要迎来结果了?在这种事情上,我总是冷情,甚至觉得这样的场面尴尬又搞笑。
我试图从那些学生的脸上分辨,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强压着讨厌,在装样子应付父母。我卑劣地探寻类似的痕迹,想说服自己这就是父母和孩子的相处之道。
看啊,大家都是一样的。
快要走到队伍最前面时,我折返。
看到小浅和戴月并肩站在迦易对面,她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在努力憋笑。
我和她的距离越来越短,感恩的心也已经唱到了最后。主持人让学生向家长深深地鞠躬。
我走到了她们的旁边,迦易对小浅弯下九十度,“谢谢小姑。”
小浅的目光一直停在我身上,故作正经地扶起迦易的肩膀,心不在焉地回答:“不客气,平身。”
……
我咬住了唇后的软肉,嘴角扬起来。她这是还没睡醒吧。
流程继续往下推进,学生们列队走过充气的红色“成人门”,快门一闪,在他们的青春里留下一个未完待续的逗号。
我不断被学生邀请一起拍合照,周围此起彼伏,都是喊我的声音。
“班班”、“赵老师”、“赵姐”……
不苟言笑的我,在他们身边定格、咧嘴,像一个道具一样被安排在这些主角的身边。
“赵老师!”小浅喊我,“来和我们迦易照一张吧!”
听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喊我赵老师,不知道为何,有一种淡淡的心虚感。
“好,李迦易家长。”
我移动到李迦易那里,戴月很友好地跟我点头。看得出来,她今天精心打扮过,很重视今天的活动。不知道是我敏感还是什么,总觉得迦易很黏她。
李迦易把她拉在身边,我站在迦易的另一边,小浅也凑进来,很自然地揽在我背后。
在所有的合照中,我这次的笑容,应该是最由心的。
活动结束,操场上的人群陆续散去。
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大会,许多家长在离开之前围住我,跟我交谈。小浅也在其中,我刻意不把眼神留在她身上,“认真”地应对着别人的问题。
她有两次,见缝插针地喊我,“赵老师,我想问……”
小浅的声音不大,其他家长的提问很容易就盖过了她。于是,我只当没有听到她在说话。
也许是感觉到我在故意回避她,她放弃了,向操场外面走去,带走了原本要给我的杯子。
终于,所有人都离开了,学生们也赶去食堂吃午饭了。
我摸了摸身前的项链,有些沮丧地往操场门口走去。
我自己也搞不懂,在别人面前会本能地回避她。她可能是站在家长的立场上,突然想到了一个需要咨询的问题。
可我就是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我得承认,当时的反应,不是考虑到我可以私下为她解答,仅仅是因为介意和害怕她在人前跟我讲话。
她是不可控的,我怕她暴露出来一点儿引人误会的东西。
操场出口的铁门处,她倚在那里,刘海盖住了一半的眼睛。
我前后看了一眼,没有什么人了,隔壁班的几个老师,还在原地,被他们班上的家长拉着聊天。
穿过铁门,叫她:“李迦易家长。”
“赵老师。”
“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小浅笑容淡了一些,“你刚刚看到我想要问你问题了?”
“嗯。”我不擅长撒谎,“当时……人、人太多了,没顾得上你。”
“没什么,小问题,我回去上网查吧。”小浅把保温杯从卫衣口袋里取出,伸过来,“给你。”
小浅的身后,汤老师捧着文件夹往这边走。
在我要伸手的时候,她用蓝色的文件夹朝我挥了挥。我和小浅拉开了一些距离。
汤老师喊我:“赵老师,聊完没,一起去吃午饭啊?”她走过来,注意到了小浅,跟她点点头,小浅回以微笑,手垂了下去,又把杯子塞回身前的卫衣口袋。
“聊完了,走吧。”我回答汤老师。
然后,把李浅丢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