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颜色逐渐淡去、消失的时间里,两侧翠绿色的水杉,吸收了土壤中的营养和水分,飘散出青涩的植物味道,它们立在春的两畔。我踩着自行车,大口呼吸着,行驶在春的中央。
心情愉悦。那个锁住小镇样貌的严冬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安平镇的白昼与黑夜、清晨与傍晚都回来了。
我的小浅也是。
哪怕我们可以见面的时间比上个学期更少了,也没有什么。春风会从台球厅二楼朝北的窗户中吹进来,月光也会从同一扇窗户里照进来。
我和李浅,谈起了无人知晓的恋爱。
和床伴的身份相比,唯一改变的,是我们接受和承认了彼此,偷偷的。
偷偷的,这一点,只适用于我,她是无所谓的,只是因为偏爱、因为我的职业、因为安平镇的保守,在配合我。
被小浅在办公室大闹时不小心割伤的皮肤已经彻底愈合了,它就像小浅这朵蔷薇刺在我灵魂最薄弱地方的一根刺,流出来的不是鲜血,是沾在我内心深处黑暗黏稠的沥青。
若不是她时时监督着我要涂那祛疤的药膏,若不是怕她因为我留疤而心生愧疚。我真希望,这个伤口在我脸上留下一个永久的疤痕,提醒我,我的爱人像蝴蝶一样飞来时,我被幸福地割开过。
出生、长大、生存、前途,没一样能由我做主。只有和李浅相爱,是我自己选的。
这种感觉特别奇妙,是一直以来求而不得的自由。
李浅说要来找我,她只说“一会儿”,一会儿是我到学校的时候吗?是早读的时候?还是中午吃饭的时候?
我是喜欢精确的人,最好告诉我是几时几分几秒,这样,我便能够更好地安排等待的时间,充分做好计划。
可我现在不想追问她具体的时间,她是个爱睡懒觉的姑娘,说不定,发完信息,一转头,又呼呼睡去。还有,未知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感,我在路上猜测,她会不会已经出现在学校门口,我在从办公室捧着教案走进教室之前在想,她是不是在来的路上。
我着急见她,又没那么着急。她什么时候来,都是最合适的。
早读开始了,我让课代表上台,领读《阿房宫赋》。李迦易穿着剪裁得体的春装,领口有“+1”的标志,她的马尾在身后欢快地荡起,表情严肃地走上了讲台。很快,教室里响起嘹亮的读书声。
手机震动,我知道是小浅来了。
浅:【校门口】
我环顾教室一周,盯着正在讲小话的两个学生,他们偷摸看向讲台的时候,和我的目光对上,马上把书立了起来,开口跟着一块读。
我站起身,往下面走去,在教室的走道里徘徊了一周。窗外响起“啾啾啾”的麻雀叫声,那些可爱的小家伙,在电线上跳来跳去,它们像是从我的心口中飞出的一样。
踱步到教室后门处,我故作镇定地走了出去,要是我也会飞该多好,那就可以快快落到小浅的身边。
可惜我是一名被取绰号为“赵妖镜”的冷脸女老师,在沿路可能碰到出去上厕所的学生,可能碰到同事或教导主任,我要走得端庄得体一些。
走下教学楼,在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隔着学校的可移动大门,我已经看到了双腿缩在摩托车踏板上,伏在车把手上打哈欠的小浅了。
她穿一件戴帽子的绿色卫衣,帽子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小半张脸露在外面,在春日的暖阳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她看了眼手表,又往校门里瞟了一眼,好像没有看到我。
应该是估摸着我快要到了,我看到她对着摩托车的后视镜撩了撩刘海。
从校门旁边的小门走出去,我喊她:“李浅。”
嗯…… 在外面,我有点不好意思喊她的小名。
她笑起来,脸上还带着起床气,还没来得及好好打理的薄刘海蓬松地盖在她的额头上,背光的她,眼睛部位蒙上了一小片阴影。
那双头尾都有些尖锐的眼睛,在素颜的状态下,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朦胧美。隽秀、温柔,却依旧不会掺杂甜美的感觉。
“给。”
她从卫衣前面的大口袋里,掏出那个我“送”她的深蓝色的保温杯,放到我手里。坚硬的金属外壳上,有她的体温。
我问:“是什么?”
“罗汉果茶,早上起来煮的。”她盯了我几秒,笑容更开朗了,“想我没?”
“我们…两天前才见过。”直白的想念,就和她的小名一样,让我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出来。
自从确定恋爱关系之后,学校还没有放过一次周末。我也不是每天晚上都有时间去她那里,如果离校太晚,我就干脆不过去了。因为每一次见面,都会让我更加舍不得离开。
她撅起嘴巴,发出类似“么么”的声音,把吻随意散在蔚蓝色的风里。
我不能回应,也不忍让其丢失。拇指压到自己的唇上,撇下一抹她喜欢的颜色,借着帮她撩开刘海的动作,在她眼尾下盖上一块赭色。
“明天我们高三会放假。”
“真巧,我种的月季就要绽放了,赵老师来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