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用沉默回答我,然后在我面前张开五指,用手背面向我,“指甲油都掉光了,等你有时间,再来给我涂吧?”
“好,给你涂枫叶红的。”
比我预想的要好,她拥有一屋子精致的服装和化妆品,还没有放弃一身廉价的我。
后来,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场雨,我没有立场问,李浅也不想谈。
我再出现在台球厅二楼的时候,那些昂贵的礼物一件都不见了,客厅里只摆着那箱李浅收集了很久的画具。
可我知道,那层蓝色的窗帘,切切实实被打湿过。
我开始偶尔主动给李浅发信息,告诉她一些细碎的生活。
【今天中午学校食堂的糖醋里脊很好吃。】
【教学楼门口的那棵树,掉完了最后一片叶子。】
【班上有学生早恋了,真令人头疼。】
……
我还是会在放假的时候,去李浅那里过周末。
我给她做饭,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她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
那次,正好电视里在放一档美食节目。
我脑子抽风了一样,问她:“如果我能做出那些米其林餐厅的美食,你会不会更喜欢一些?”
李浅蹙眉,不假思索地否认:“绝对不会!”
“为什么?你吃过吗?”
她放下筷子,“吃过,一般。无非是盘大、量少、抹酱、放草,看着精贵而已。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不会再走进那家餐厅,浪费时间,还要担心自己能否配得上。”
夜幕下,铁楼梯上没有问出口的那句,是被爱掀开的探索欲。
——小浅,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吗?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迦易生日那天的照片全部洗了出来。
李浅留了几张,其余都给了我,迦易不常去她那里,她也懒得特地跑一趟送过去,就让我上课的时候顺便带给迦易。
其中我和李浅的合照,做了塑封,她特地挑了出来,给我留念。
零八年的冬天,安平下了很大的一场雪,白茫茫的盖住了乡野田地、屋顶瓦舍。有人走过的路上,却被千百只脚踩到肮脏不堪。
临近期末,高考冲刺的氛围越来越浓,学校也根据往年的命题,出了几套模拟试卷。
我让迦易陪我去文印室一同捧试卷。
在教学楼的过道里,我问她最近会不会有学习压力,她很放松,也有自己的复习节奏,表示并没有太多紧张的情绪。
我略略走在她前面一点,目视前方,和她闲聊:“对了,你小姑考了那么好的学校,怎么突然回安平了呢?”
总觉得,她们是一家人,迦易应该会了解其中的原因。
“嗯……我也不清楚诶,小姑她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她在莘市的事情。赵老师,你怎么问起这个?”
“没有,就是突然想到了,随口问问。”
取完试卷,我又把她叫到办公室,把装照片的信封给她,“给,你生日的时候拍的照片。”
我看出她的疑虑,解释道:“正好前两天去你小姑店里,她让我顺道拿给你。”
“哦哦,谢谢赵老师。”她捧着试卷和照片离开了。
原来,李浅的过往,连迦易都不知道。
往年不常有的寒流在安平停留了蛮长时间,李浅意外病了,重感冒发烧。她也不跟我讲,烧了一个晚上,独自躺在房间里,睡得迷迷糊糊,全身滚烫。
还好那天早上,我上班前在路上买了早餐,给她送过去了。
上午没课,我打电话给汪老师,让她帮我留意一下班上的纪律,然后催李浅起来去医院。
她不肯,裹在被子里,硬说自己已经吃过感冒药了。
看着体温计上的39.5度,我没有心软,把她从被子里拖了出来。让她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把她带到了镇上的医院。
我没想到,医院的输液区,居然挤满了人。
我好不容易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空位,忙拉着李浅坐下。
取药回来的时候,碰上了小区里的邻居张姨,她丈夫也感冒了,她陪着过来看病。
“迎尔,你咋也在啊?谁病了?”
我有些慌乱,看着离我还有一段距离的、裹得严严实实的李浅,搓着手指答她:“张姨,没谁,我同事。您先忙,我去找下护士。”
我站到李浅身边,护士娴熟地开药水,扎药瓶,准备胶带和输液针。
“我不想打针……”李浅居然哭了,“能不能就吃药?”
她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着,呼吸急促,眼泪挂在脸上。
我没想到,人前飒爽的她,居然怕打针。
“家属安抚一下吧。”护士用手指弹了弹输液管,有点不耐烦。
张姨就在不远处站着,我瞥到她在看我。我用语言安抚李浅,“别怕,就疼一下,很快就好。”
护士抓住了她的手,拍了拍,李浅一个劲往后缩,“我怕…… ”
“这么大人了,怕什么!赶紧的,还有很多人等着呢,别耽误事。”护士语气更不耐了。
李浅像个被斥责的小孩,委屈巴巴,手紧紧攥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看不下去,不管了。
站到李浅身前,伸手,把她的脑袋揽到了身前,安抚到:“闭上眼睛,小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