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雨在我身体里下了一夜,疯狂浇灌我想掩埋的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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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然坐在床尾,身上的雨水一滴滴砸向深色的地板。
我一遍遍按亮熄灭的手机屏幕,对话框一直停留在【你在干嘛?】。
房门被重重拍打了几下,沈淑惠推门而入。
“怎么回事!鞋子也不换就进房间,你看看,一路的水,都滴到房间里来了。”
她挥舞着拖把,命令我抬脚,并出去换鞋。
我久久没有等到李浅的回信,那几个小时的无措和茫然,仿佛是上天在给我机会预习她明年初夏的离开。
这门课好难。
黑暗中,我躺在床上,不通人性的夜雨还在欢快地簌簌落下,窗玻璃上尽是雨点和沾湿的落叶。
手机被我攥在手里,安静万分。
直至时间来到新的一天,李浅才回复过来。
【今天真累,准备修习,你睡了吗】
有错别字,我等了十几秒,她没有订正。
是忙中抽空发来的回复吗?那个女人还在吗?
我问她:【今天不读书了吗?】
李浅:【不读了,你早点睡】
我一夜未眠,这场雨是凌晨三点多停的,却在我身体里下了一夜。
我们对彼此的身体了如指掌,我们对彼此知之甚少。
第二天晴空万里,水泥路上有一滩滩未干的水痕,是大地未来得及修复的疮疤。
骑车经过台球厅,门前空地上只剩下干巴的两道轮胎印,提醒着我昨夜所见并不是假象。二楼的窗户应该是开了一夜,被打湿的窗帘比平时要蓝上几分。
那场默片演到何处停止,我不得而知,它也永远不会再回放。
还好,在学校里,应接不暇的工作会让我从不该有的情绪中抽离。
下午课表上的体育课,我一向是大方让给别的课程老师的。那天,体育课上一节是我的语文课,课间,我坐在教室里没走,压着干涩的嗓子,继续上了一堂课,写了满满的板书。
课上,我让他们分析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同学们昏昏欲睡,无人举手。
只有我的课代表,很给面子,站在讲台下侃侃而谈。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她的眉眼中看到熟悉的影子。我走神了,都忘了让已经回答完问题的她坐下。
“赵老师?”她提醒我。
我这才恍然,抬手示意她坐下。
站上讲台以来,我从未做出像今天一样不专业的事情。
熬到晚自习结束,我下班后去了台球厅。
生意不错,楼下只有祝安在。她染回了黑色的头发,遮眼睛的刘海也扎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坐在收银台后面,耳朵上夹着一支蓝色的圆珠笔,手上抓着一支黑笔,埋头写写算算,都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轻轻用指尖点了点桌面:“祝安,做题呢?”
祝安从题海中抬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赵老师,好几天没见你了。嗯哪!老板帮我找的习题册,好难……”她还是笑着,却是一脸苦相。
“这么吵,不影响吗?”
“还好啦,待久了,就习惯了。”
我试探道:“今天生意还不错噢,昨晚下雨,过来玩的人比较少吧?”
祝安抓下耳朵上的圆珠笔,兴致昂昂:“没有!赵老师,你不知道,昨晚来了个很贵气的女人,一进来就跟我说要包场,直接从包里夹出一沓钱给我,至少是我们店里一周的营业额。我都惊呆了,还以为看书看到出现幻觉了呢!”
“哦?后来呢?”我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
“后来…我们就清场了呀,昨天来玩的客人都给免单了,有钱谁不赚啊。”她压低了声音,说秘密似的,“赵老师,昨天老板还抽了三百块奖金给我呢,让我早点下班。你要不要喝汽水,我请你呀!”
我笑着摇摇头。
“李浅在楼上吗?我有本书要还她。”
“在的呢,你上去吧。”
“谢谢。”
我穿过后门,往楼上去。
走到门口时,李浅正要下楼。
我站在门口,和她无言相对。
她背身拉上了门,透过玻璃,我看到室内堆满了礼盒和包装袋。上面的商标 LOGO在安平偶尔也会看到,只是,安平的人们用的穿的多数是来自批发市场的假冒伪劣商品,而室内的这些,一看就是真正的大牌。
李浅挪了挪位置,试图挡住我的视线。
我体贴地收回目光,问她:“这两天挺忙的吧?”
“嗯,有点。”她顺着我给的台阶下来。
“好,再忙也要好好吃饭,我先回去了。”
我转身,李浅拉住了我,“等等。”
“嗯?怎么了?”
“你昨晚没睡好?有黑眼圈。”
“熬夜改试卷了。”
李浅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问:“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