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从来不是一个对孩子友好的地方，哥谭的东区尤甚。

但对于从小在这里出生成长的孩子而言，其实，也还行。只要，你遵守一些基础规则。

比如，天黑后不要出门，有人陪同也不行；白天不要一个人进看不见底的小巷子，同样，有人陪同也不行，毕竟谁知道出了事陪同你的那个会不会反水啊；出门时随身带一点零钱，不管出门是不是为了买东西，至少遇到抢劫时把钱给出去通常顶多只是挨一顿揍；把家里伪装成有强壮男主人的样子以防被入室抢劫，但要杰森说，其实没什么用，也不过是延缓一点被抢劫的时间而已，最有效的是，展露出自己家徒四壁的贫穷，整个家里最值钱的是屋子本身，而屋子是租来的……不过如今他的母亲早已因吸毒过量逝去，他失去了那间不属于自己的庇护所，考虑怎么避免被入室抢劫没有意义——毕竟他没有“室”啦！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从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杰森了解这个。他知道该怎么在这一片被文明遗忘的孤岛里生存下去。即使他早已失去了自己的庇护所。离开那个不再是家的家之后，他和一群同样没学上的十来岁小孩共同生活在一座废弃的幼儿园里，这座曾经承载着幼童成长和希望的建筑早已破败不堪，屋顶漏水，窗户破损，门扉摇摇晃晃咯吱作响永远关不紧。

但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角落，这些弱小又坚强的生命总能活下去。年长的黑发少年曾和自己的父亲学习过一点简单的手艺活，他指挥着大家拆了翻找出来的破损桌椅，拿这些木头修补了屋顶和窗户，门就用重新拼装好的桌子堵上。

至于其他的，黑发少年已经十五岁，通常他总是能通过谎报年龄获得一份临时的工作，而剩下那些一看就是孩子的未成年只能寻找一些其他的手段——通常是用偷窃换取一些钱财或其他什么东西，食物、干净的水，甚至药品和保暖的衣物。

这座城市足够大，勉强也能容纳他们这群流浪的孩子。

杰森曾经觉得自己十分了解这里的生存规则。但他忘了最重要的那一条——不要信任，或者依靠任何人，即使那个人赋予了你生命，即使那个人和你一起长大。他的父母曾教过他，但很遗憾他没能学会，而现在，被同伴尖叫哭喊着一把推向怪物的杰森又被上了一课。

在怪物的巢穴中醒来，杰森被塞满鼻腔，浓厚的发酵了的血液、尸骨的臭气熏的眼前一黑。上帝啊……

咳咳咳、杰森不信上帝，堪堪十二岁的孩子只能艰难地压抑着自己的呕吐欲，用尽全力无视掉脑海和胸腔中尖叫的恐惧，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起身，强行让自己无视掉他在地面上感受到的粘腻，他走了两步，迟疑着发出一声气音：“Hello?有人活着吗？”

没有人给予他回应。

杰森抿了抿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继续向前摸索——鞋底感受着那股粘腻——他能猜到是什么，但此时他拒绝思考，直到，他踢到了什么似乎是圆形的东西，“上帝啊……”泪水开始在那双清澈漂亮的蓝眼睛中积聚，他可以感受到它滞涩地滚动着，他可以听见那沉闷的声音，他也可以闻到鼻腔中久久不散的血气，黑暗和恐惧放大了一切感官——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他几乎就要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了，但只要想到鞋底那些粘腻是什么，杰森只能勉强自己站稳，他咬紧牙，踌躇着不敢再迈开腿——在他看不到的地面上，到底还有多少那些东西？

这只怪物，到底已经吃了多少人？

为什么怪物没有吃掉他？

为了戏弄他吗？看他在恐惧中崩溃？

“不、”杰森眨去了眼中的水汽，他克制住不自觉颤抖的肢体，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挪动。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也许是又一颗头颅，也许是残破如烂泥的尸体，也许是挂着烂肉血丝印着齿痕的白骨，也许，前面就是那个吃人的怪物，但不论如何，他绝不会在原地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