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决明用盆中热水浇着手背,听见卞夏说这话,她并无什么诧异的反应。
两人在木棚里无言坐了一会儿,待盆中热水变凉,古决明接过卞夏递来的帕子,擦干了手。
“你似乎……有些难过。”尽管古决明竭力隐藏情绪,但卞夏还是有所察觉。
古决明深深吐出口浊气,随之而出的白雾在她眼前渐渐消散。“嗯,我有些难过。”她闷闷地说。
卞夏望向她的双眸中满是担忧和心疼。
他不知古决明因何难过,但习惯性地把过错归咎于自己。“是我考虑不周……”
“不是因为你,你没做错什么。”古决明说。
她语罢,又沉默下去。
卞夏呆愣地、手足无措地看着古决明眸光中泛起的泪花,好一阵,他才学着小时候赵丑安慰跌倒的自己般迟疑、小心地将古决明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熟悉的皂角香将古决明包围,稍稍安抚下她的情绪。
卞夏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遍遍以指为梳,顺着她的乌发。
几息后,古决明缓和情绪,抬臂拥紧了卞夏。
卞夏本想推拒,但还没动作就听古决明贴在他耳畔道:“我终于明白当年为什么会有人刺杀殿下,又是谁躲在幕后借他人之手结束阿娴的性命了。”
卞夏何其通透,话音刚落,他刹那便明白了里面的因果。
“他们怕黄叶村的事被我们撞破,以至于连凌迟处死都不怕也要雇杀手刺杀当朝皇嗣。怪不得就算二殿下非长非贤司礼监那边也拼了命想让他回京。”古决明话说至此竟轻轻发出一声嘲弄般的笑声,“人命在他们眼里算什么,为了避免偷开私矿的事被人发现居然还对一村无辜之人下手。”
“决明……”卞夏轻唤她姓名,企图减轻些许她心头的伤痛。
古决明用手臂圈紧卞夏,似乎他是她此刻唯一能够得着的浮木。
“他们没有把殿下和阿娴当人,更没把黄叶村的村民当人,更没把死在矿洞里的人当人……”古决明在卞夏耳边喃喃,“他们自己更不算是人了。”
卞夏安静地听着古决明的喃喃,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此告诉她自己在听,能让她暂放一切,肆意地发泄任何情绪。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被乌云笼罩,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就下起雨来,颗颗雨珠落在棚顶发出闷响。
古决明将头埋在卞夏肩上,默默掉着眼泪。
半晌后,她才彻底稳住情绪,离开卞夏的怀抱。
木棚之外雨丝如幕,所有景象都因大雨模糊。
“要回去吗?”卞夏肩头一片湿润,衣面上皆是古决明的泪。
古决明摇摇头,哑着声说:“雨太大了,我在这等等吧。”
卞夏点头。
随即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这些日咱俩都忙,算起来我很久没有跟你聊聊闲话了。”好久,古决明才将视线从那跳动的篝火处移开,神色彻底恢复平静。
“等这里忙完,今年冬围也结束了。”卞夏想替她捋顺额前乱发,但犹豫片刻,没有付出行动。
古决明弯腰,在地上捡了根足够长的木棍,伸手翻了翻炭火。“能赶上新年就行。听小淇说……除夕二殿下会从封地回来?”
卞夏道:“陛下缠绵病榻这么久二殿下理应回来侍疾。”
古决明道:“是么……大殿下除夕当日去皇陵祭祖,陛下身子又不好,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
卞夏听得出她未尽之意,“他们有这一手是在殿下预料之内的。”
古决明回头看他,“所以小睿这次没有跟着你来。”
“是。”卞夏没有回避古决明的视线。
古决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腰肢随之也软了下去。
卞夏怕古决明不小心会跌进火里,忙地伸手将她扶回自己身边。“雨小了,这有伞,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