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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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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事,不需要看。”卞夏弯腰伸手,试图扶起蹲在他面前的古决明。

“等哪日你站都站不起来了,你才会上心吗?”古决明用手撑着下颚,抬头仰视着他,话虽重,但语调却是漫不经心的。

卞夏眼睫微颤,他沉默片刻,放松了紧攥的拳,接着似在等古决明反悔般一点点、缓缓地将裤腿卷起。

即便他动作缓慢,古决明也没有开口催他。

待他将裤腿卷至大腿处,映入古决明眼帘的是一双乌得发青、肿得不正常的膝盖。

古决明被眼前景象惊得半饷都没回过神来,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已快触及到他的膝盖。

她怕自己的触摸会使卞夏更加疼痛生生止住了手,转而抬头望向卞夏。

卞夏被古决明眼中情绪刺得心颤,他不想见她为自己难过,启唇宽慰道:“比起儿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如今我能穿上好锦缎、吃上最新鲜的饭食,这点痛不值一提。”

古决明眸子里满是卞夏看不懂的情绪,她像自言自语般,可又像对卞夏发问道:“如果你有选择,你怎么可能甘心以这种方式换取丰衣足食的日子。”

“古决明,我习惯了。”卞夏避开她那清泉似的眼睛,哑声说。

“你不能……”话说一半,古决明忽然住了口。

是呀,卞夏除去让自己适应这种生活,他还能干什么呢。

她从随身携带的药瓶中找出一瓶可治跌打损伤的药油,伸手递给卞夏。

“这你先用着,等我忙完重新给你配。”

卞夏没有推辞,借拿药瓶的动作,握住古决明的手腕将她从地上轻拽起来。

“你从来都不需要抬头看我。”

自那夜乌云笼罩住皎月后,绵绵无声的春雨便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城外道路泥泞,灾民们所住之地同样满地泥水。

这几日太医院众医者的鞋面、衣摆无一例外全沾满褐黄泥点,远远看去就像用泥捏出的小人。

柳煦回药棚拿药时正碰着程太医在药棚当值。

程太医一面摇着蒲扇看顾着药炉,一面对跟他擦肩而过的柳煦闲话道:“你这鞋可洗不出来了。”

柳煦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沾满泥点的鞋。她从桌上拿起包药罐的白布,一边倒出罐子里的汤药一边说:“洗不出就扔,我可好久没这么狼狈了。”

程太医嘿嘿笑了起来,“窦院使就没我们这般好命咯……伴君如伴虎,你看他那脸皱纹,保准是愁出来的。”

柳煦带着笑瞥了一眼从袖子里摸出蜜饯的程太医,她不接方才的话题而是问道:“古司药又匀了您多少蜜饯?”

“你这人!”程太医佯怒地瞪着她,摇蒲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整日和汤药相伴你不觉得苦得很么?”

柳煦不与他争,只是笑。

“我过去了。”话音刚落,柳煦抱着一罐汤药,冒着蒙蒙绵绵的细雨,步履矫健地出了药棚。

柳煦前脚刚走后脚古决明就领着身穿蓑衣的夏花来到药棚。

“咦,松子他不在吗?”

“他有点事出去了。”程太医看着蹲身为夏花脱下雨披的古决明,话却是对夏花说的,“小花过来,爷爷给你吃蜜饯。”

夏花乖乖站在原地,让古决明替她擦干被雨打湿的头发,奶声奶气地回应着程太医的话。“古大夫说,我现在还不能吃甜的……”

古决明轻轻笑了笑,随即站起身,牵着夏花的小手走到药炉不远处,弯腰给夏花拿了个小马扎。

“我还有事要忙,松子不在,只好劳烦程太医替我照看小花一会儿了。”见程太医颔首应下,古决明又转头对坐在小马扎上的夏花说,“听程爷爷的话。我忙完就来找你。”

古决明语罢,拢紧了衣襟,冒着细如柳丝的春雨弯腰出了药棚。

半合的门吱呀一声,被拂过的风关上。顷刻间无窗的药库里漆黑一片——正在药库挑选药材的古决明只好摸着柜子,往门口走去。

“怎么把门关上了?”古决明还没来得及伸手,未曾落锁的门就被卞夏推开。卞夏瞧她手拿药材,不偏不倚地挡住他的前路以为她是不想让自己进来。

“公爷和骆大人给你寄信来了。”说着,卞夏从怀里拿出两封信,双手递给古决明。

“外面雨大,你若无事你跟他进来避避雨吧。”古决明接过信,后退几步,给卞夏和跟在他身后为他撑伞的宦者让开路。

卞夏下意识推拒道:“不用了,如果因我冲撞了药性就不好了。”

“你不要相信那些鬼话。”古决明伸手牵住他衣袖,略显强硬地将卞夏带进药库。待将卞夏拉到一处马扎边,让其坐下,她又扭头望向依旧站在门外、被雨淋湿肩头的宦者。“进来吧,没什么的。”

那人抬头与卞夏交换眼色,见卞夏同意,他才对古决明作揖道:“多谢古司药。”语罢,他将雨具立在墙边,一刻也没耽搁地跑近卞夏身旁,垂头站着。

古决明蹲身从放在一方破旧的木桌下拿出蜡烛,用火折子打燃后,她本想一手举蜡一手翻找药材,但她高估自己能力,没过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的药材便自她怀中滑落。

“你好好坐着!”卞夏欲起身帮忙,可他只略略站起身来就被古决明制止了,“我请他帮我。”

卞夏未能反应古决明指的是谁,直到她又温声道“能否请你过来帮我掌烛?”时,他这才意识到古决明是在对自己身后那人说话。

小宦者惊愕不已,好久都没有给古决明答复。

“聋了?没听见古司药让你去掌烛么?”卞夏被那人呆愣模样气得心烦,开口时不由地带了些平日命令下属的语调。

小宦者闻言忙地上前替古决明掌烛。不知是因为怕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谢谢你。”古决明一边捡着药材一边对他说。

“你见着我家里人了吗?”古决明收拾好药材,走到那方破旧的木桌前,手里用油纸包着不同药材,启唇问卞夏道。

“是茱萸里送信的。她本想进来看你,但此处毕竟杂乱,我就没放她过来。”卞夏的目光始终因古决明移动而移动。

“平时跟她说的戒骄戒躁她是一点都记不住,这什么地方,也不想想能随随便便来去吗?”古决明嗔笑一声,“不过,我在这待了这么多日她该急成什么样啊。”

卞夏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逗得弯了弯嘴角。片刻,他平声说:“皇后娘娘与殿下非常挂心你,他们都盼着你早日回去。”

古决明在药包外捆上麻绳,“我知道。不光是爹爹阿娘,皇后娘娘、殿下,其实你也不愿意我来这犯险的。”

卞夏只是与转头看他的古决明对视片刻,没说话。

“我非常开心你未曾开口拦我。”古决明扬起明媚的笑,她目光中流露出的情绪险些在卞夏心头烫下疤痕。

古决明收回落在卞夏身上的视线,伸手又取了一张油纸,转身向药柜走去。

待古决明走得稍远,小宦者才慌慌忙忙拿起被古决明放在桌上的蜡烛,快步追上。

也许是古决明停下得太毫无预兆,小宦者竟撞上她的胳膊,一滴蜡油随即落在古决明的脚边。

小宦者顿时跪地叩首,嘴里说着请古决明饶恕的话。

古决明蹲下身,将手背垫在地上,让小宦者的额头落在她手心里。待他不再叩首,古决明才温声对他说:“我没有怪你,你不必害怕也不必自责。起来吧,地上潮。”

她一面说,一面扶住他的胳膊,把小宦者从地上扶了起来。接着,古决明便若无其事地拉开抽屉,掂量起着自己需要的药材克度。

“古决明。”大概过去几息时间,卞夏突然启唇直呼了她的名字。

“怎么了?”古决明声音清亮地问。

“你为什么……对所有人都这样好?”

认识古决明以来,卞夏不止一次这般问过她了。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古决明回身望向卞夏,一双眸子中倒映着烛火的光亮。

卞夏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古决明并未立即启唇回答,而是垂眸细思措辞。

“孟子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人与人的关系大抵就是如此,今日我敬你一尺,明日你回敬我一丈,今日我辱你半分,明日你必报复我十分。”

“但有的人不会因为你对他的好而放过你。”卞夏轻声说。

古决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问心无愧就好。为善之心只在己身,不在外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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