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不能不信邪。
当十二少大清早醒来,狠狠打出第一个喷嚏时,他尚未全然认识到“乌鸦嘴”的含金量。他对自己在实战中磨练出的体格有着极大自信,毕竟除了戒粉前后的那段灰暗时光外,他几乎就再没生过什么病。
所以一开始,十二少就存了侥幸。他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在何处中了招,也许是在伊丽莎白医院,又或者是庙街各个鱼龙混杂的场子,再或者,这根本就不是流行感冒,只是他夜里睡觉脱得光溜溜,所招惹的普通风寒。
而更糟糕的是,当十二少的身体出现症状时,他已经得到了莫妮卡的许诺,这周六,海洋公园,没有其他人,他们可以约会一整天。
距离周六还有三天。十二少流着鼻涕,喷嚏连连,仍然雄赳赳气昂昂:“我没事,根本难不倒我!”
距离周六还有两天。十二少头脑晕眩,喉咙里像是吞了刀片还撒盐:“我……没事,多喝热水就会没事的。”
距离周六还有一天。十二少奄奄一息:“我顶……顶不住了……我……我要断气啦……”
平时壮得像头小牛犊的人,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吃了扑热息痛,苦哈哈地给tiger打电话告假:“不……不用啦tiger哥,你不用来看我……这个病会传染的,你也要小心一点身体。”
电话那头,tiger的关心和吹嘘毫不掩饰地通过电波传来:“呵,百厌仔,看你壮的跟头牛一样,没想到是银样镴枪头,风吹下就病倒,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香港流感有这么夸张吗?我这个老人家都没中招,你竟然比我还差?等好全之后记得去抓一剂补药吃,不然我怕你,虚到没人要啊啊啊嚏——”
tiger说他只是被烟灰呛到了,随即挂断了电话。
十二少两眼无神地望向天花板,莫妮卡那边,该怎么办呢?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忍痛取消掉这次的约会,落空的希冀与病痛一起将他摧残,十二少忍不住悲从中来。
难道老天爷都站在另一边,要来拆散他的初恋吗?十二少不甘心。但这种不甘心,在照到镜子时,立刻就化为了恐慌。十二少呆呆地对着镜子里,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看了半晌,缓缓伸出手,捂住脸,最后抓紧了头发。
不,绝对不可以让这幅尊荣被莫妮卡看到!
“喂,你好,请问是黄小姐吗?我是庙街阳仔,十二哥是我大佬……真的不好意思,他星期六突然有件公事要办,明天可能来不了啦……对不起啊黄小姐,真的很对不起……我先挂了。”
当接到周六被放鸽子的电话时,莫妮卡很是惊讶。毕竟那时十二少缠人的样子是那么真挚可爱,一定要等她说出“周六一定有空”,才肯放她离开,大有就算周六台风过境,也要等着她来的决心。
能有什么事,让他仓促毁约?更可疑的是,他让马仔打来电话来说,这根本不是十二少的作风。
简单思量后,莫妮卡回拨了回去,电话响了很久,阳仔最后才接。
莫妮卡开门见山:“他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告诉我?”
“黄小姐,我……”阳仔无言以对。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是乌鸦的诅咒应验,莫妮卡沉默了好久,她向阳仔要了十二少公寓的地址,到楼下医馆找四仔捡了一副中药。戴面具的四仔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象,眼神却在药柜之间上下逡巡,挑拣着同等药效下,最苦最难喝的药材。
“流感?他没事吧?”鱼腥草。
“这个时节,的确容易得流感。”黄连。
“不过十二少底子好,应该很快就会好的。”穿心莲。
将精心挑选的药材用纸包捆好,交到莫妮卡手中,四仔温声叮嘱道:“莫妮卡,你也要小心传染。”
最好不要跟十二少有什么过于亲密的接触。
十二少是被阳仔的夺命连环call唤醒的:“催命呀?说没说过没事别call我?”
“十二哥,别睡啦!刚才帮你推了黄小姐的约,但她一听就知道不对劲,我不敢乱说谎啊!她问了地址,还说要来看你!”
“啊?!”十二少惊得直接仰卧起坐,环视一圈,越看越觉得像狗窝。
他也顾不得头疼脑热,连忙爬起来将这几天换下的衣物扔进洗衣机,餐盒也都丢进垃圾桶,还没等他刮完胡茬,大门已经被敲响了。
“怎么办啊?冷静点,梁俊义,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女仔查房而已,没事的!”十二少忙将剃须泡冲去,拍了自己两巴掌,走到门口,眯着眼从猫眼洞向外瞧。
莫妮卡提着药袋在外面等,淡紫衬衣搭八字裤,越靓越衬得十二少现在灰头土脸,面黄肌瘦,十二少真的不想开门了。
可门外,莫妮卡的声音也清晰地传进来:“十二,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