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道了声别,江笒便斜挎背包,匆匆忙忙出了门。
站在小花园的大门前,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心中大呼不妙。
——和王卓约好的培训时间是下午三点,现在已经两点四十了。
原本预估时间应该差不多足够写完菜谱再出门的,可惜他写着写着便情不自禁想起司徒枥,一不小心发了半天呆,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小时。
少年抬起手,有些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都怪自己干活不认真,这才耽误了时间。不过,如果从家里跑着过去的话,应该能勉强赶得上……吧?
还没等打定主意,江笒低头捏了把自己瘦得没多少脂肪的腰身,就又皱起了眉。
培训第一天,他打算好好树立一下师父的威严,并不想迟到。但以他现在这个身体素质,要连续快跑二十分钟,似乎也有点——
嘟嘟。
思绪忽然被两声短促的喇叭声打断了。
少年抬头一看,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停下了一辆黑色轿车。
车窗降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江笒。”
驾驶位上的黑发青年微微侧过脸,乌黑长睫垂下,淡淡开口。
“上来,我载你。”
“呃、啊、……远山哥?”
江笒愣了愣,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讶异地提高声调。
“——你怎么在这?”
他有些恍惚。
眼前这张和前世竹马一模一样的矜贵脸庞,面上神情明明还带着一点熟悉的微凉温度,薄唇张合间却吐出了陌生的称呼。
……司徒那个混帐,自从相识以来,就从来没有用如此生疏的语气喊过他的全名。
他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低声唤一句“竹子”——或是更宠溺一点,“小竹子”。
“伯母和我提起过,你今天下午要去餐馆培训。”
梁远山目光一闪,似乎注意到少年的轻微走神,却没有戳穿。他语气依旧平淡,令人不自觉地跟着放下吊起的心。
“看你半天没出门,猜你估计是有事耽搁了。”
“哦……这样啊,谢谢。”
江笒声音越说越轻,飞快地偷偷瞥了眼青年。
“那,那我上车了。”
他拉开车门,轻手轻脚地坐上车后座,像只小动物一样不自觉地缩起身体。双手摆在膝上,目不斜视,坐姿规矩得堪比老师眼皮底下的小学生。
驾驶座上的青年并没有开口,也没有回头看他。
他只是安静地沉默着,等少年坐稳后便稳稳地启动了车子。
窗外景色飞速倒退,江笒望着模糊的街边树影,思绪逐渐飘远。
——不是第一次坐车,也不是第一次和梁远山碰面。
但加起来的话,他还当真是第一次坐梁远山的车。正在迅速移动的密闭小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车内隔音效果很好,没有多余的噪音,几乎能听见另一人的呼吸声。
和以前坐过的付蓉的车不一样,梁远山的车十分精简,几乎不带任何内饰。
唯独值得一提的,大概也就前座摆着的车载香薰了吧。一股淡淡的冷香在密封的空间内回荡,并不刺鼻,反而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刚才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像闲聊一样,梁远山轻轻开口问道。
“我看你从家里急匆匆跑出来,又站在门口发了半天呆。”
“嗯,这个,也没什么大事……”
话音落下,江笒才发现自己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毫无信息量的废话。
他抿了抿唇,有些懊恼。
心脏似乎加快了跳动,有种被揪紧的感觉——自己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是因为远山哥和司徒太像了吗?
对司徒枥过去的依赖与现在埋怨,以及对梁远山下意识的好奇和童年回忆……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种古怪的心情。
他摇了摇头,脸上挂起微笑,换了个话题。
“多亏有你在,我本来还想要不要跑过去呢。但是估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恐怕跑到半路就累趴了,哈哈。”
“你身体不好,应该避免激烈运动。”
梁远山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江笒却从中听到了一点关心。
“平时也没有锻炼的习惯吧?这几天都没见你出门。”
“是因为我在忙着准备菜谱啦,根本就没空出门……啊!”
江笒话说到一半,忽然惊呼一声。
少年猛地转过头,清秀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漂亮的桃花眼直直盯着驾驶位上的青年。
“——喂!难道你搬到隔壁后,一直在偷偷观察我吗?不然怎么知道我刚才站在家门口发呆!”
青年的目光似乎闪过一瞬的不自然。
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复成原来神态自若的模样,修长的指尖依旧稳稳搭在方向盘上。
神情之自然,简直令人怀疑那一瞬间的目光闪烁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没有。”
梁远山语气平稳,不带任何波澜。
“凑巧而已。”
“不是,你这样多少有些吓人了吧!虽然我是没做过亏心事啦,不过一想到有人这么在意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啊!喂,我说你啊……”
江笒急切的话语还没说完,轿车就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他刚才正全神贯注地和梁远山辩论,越说身子越往前,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整个身躯都被惯性连带着往前一晃——
“哇啊!”
他惊慌失措地闭上了眼。
然而,预料中的撞击剧痛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额头上的温热触感。
温暖的感觉一触即离。剧烈的心跳勉强平静下来,少年困惑地睁开眼,正好对上梁远山那双沉静的墨黑瞳眸,以及对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掌心。
“抱歉。”
梁远山先是低声道歉,而后示意少年往窗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