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哪儿见过她。阿诚模糊地想。
梁仲春深夜回到白山通讯站,积雪很厚,雪上有足印。
门虚掩着。梁仲春把拐杖掖在怀里,一脚深,一脚浅,探进玄关,摸到杂物柜后头,拉开暗格,手就是一抖,枪不见了。
还有一支枪,压在枕头底下。卧室在二楼,从玄关,沿楼梯上去,折个直角再往上就是。他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忘了那个折角上,还有一间资料室。
门半敞,有亮光,梁仲春往里觑了一眼,就跛得更厉害了。
亮的是屏幕。只有一把椅子,端坐着一个人。
梁仲春定了定神,拐杖虚点在地板上,说:“来了。”
明楼没有回头,只问:“苗苗还好?”
那次林场大火之后,白山镇交通厅就接管了林场的货车,车上装了无线电。孤儿院在林场附近,有人想跟踪阿诚,货车是绝好的伪装。他得锁定跟踪者的信号。
梁仲春堆起一笑,回了一句:“好。有明长官关照,哪儿能不好。”
“阿诚找你了?”
屏光照出明楼手边的轮廓,梁仲春眯起眼睛,看出是杂物柜暗格里那支枪。
“什么都别问。”梁仲春一摆手,“阿诚来找我,你知道,你的人跟着他,他也知道,兄弟做到这个份上,你们俩都知道的,不用我说,你们俩不知道的,轮不着我说。”
明楼挑了挑眉,转过身。
“过去的事儿我没告诉他。”梁仲春赶着说,“他为什么找我,我也不能告诉你。”
“你有阿司匹林么?”
飞机一降落,就震开了刀伤,加上一路颠簸,顶风冒雪,明楼的额角这会正一跳一跳地疼。
梁仲春一听,当然得说有,拐杖一咄一咄,脚不沾尘地上楼了。
找了药,手往枕头底下一摸,枪还在,他握了握枪柄,终于没把它取出来。
梁仲春下楼,把药瓶、水杯搁在桌上。
“阿诚第一次来找我,十八岁,我问他,你哥要是个坏人,你怎么办。”他故意停顿了一会,“你猜他说什么?”
明楼咽了药片,迟了迟,又咽了半口水。
“你说了不告诉我。”
梁仲春一噎,撂下个“行”字,顾自上楼。
明楼等着脚步声渐息,拨了交通厅的电话。
四十八小时内的通讯记录里,孤儿院附近捕捉到三个无线电信号,得确定哪个是跟踪者。
电话接到技术室,明楼报了一个巡逻哨的名字和编号,说有三辆货车的无线电信号消失了。
那边记下牌号,过了十分钟,又拨回来。两辆没问题,还有一辆,让驾驶者检查了,说是故障。
明楼又问地址,那个人和货车之间,隔了至少一小时车程。
无线电信号很正常,驾驶者不知道,只有一种可能,货车被跟踪者有偿征用了。
记起来了,白桦林中的女子,在合影上见过,她站在明楼身后,照片背面签的是一个“汪”字。
车轮轧过积雪,咯吱作响。
阿诚倚在车厢一角,知觉一点一点回来。手脚没有捆绑,疼,是头上的伤,凉,是血,车一晃就淌,黏着脸和脖子。他没睁开眼睛。
身边有两个人看守,加上开车的,三个。
阿诚想起明楼受伤那天,他在医院门口,差点撞上的那辆车。后座的人他认识。
汪芙蕖。从前当过哥哥的上司,后来升到国防部空军司令部。
这个人没少到学校找明楼。起初是叙旧,一脸惜才,劝明楼“回去”,大约被拒绝了许多次,后来就不见面了。
电话还是要打来,谈的却是另一回事。哥哥接了,夜里肯定得犯头疼。
看守许是发现阿诚醒了,拨了电话,声音压得很低,那边有指令,那人重复了一遍,阿诚只听清了一个词。
赛林卡因。
一种麻醉剂。用了之后心律降低、血流减缓。剂量过大,还有可能心衰致死。
那人挂了电话,提着一只军用药箱向阿诚走来。
药箱里金属和玻璃纷响了一阵。
阿诚忽然明白了。
他是人质。他们要用他来要挟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