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感觉,它又能跟路止息对峙上很久了!
事实也如此。
路止息陪它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万物复苏的春天、绿树成荫的夏天、落叶纷飞的秋天、寒霜挂枝的冬天,时光流转。路止息就这么身影孤寂地坐着,不说话,也不离开。
或许是太久了,久到脚下的土壤都干涸开始蠕动,在白色蘑菇惊恐的目光中,两方土爬出来了两个丑陋奇怪的狰狞生物。
自己吃的饭竟然活了!
这恐怖的事情有点吓到白色蘑菇了。
但是很快它就将这个忘却到脑后了,因为那个瘦弱的怪物它会穿着围裙走进厨房,很快,就会从里面飘出来它最爱的草莓焦糖的味道,很好闻,很像每次午睡后醒来的温馨味道。
不仅如此,那只怪物会抱着它举高高,尽管那长长的舌头和裂开的脑袋让白色蘑菇有些不太适应。
而那个高大肥硕的怪物,则会时不时消失,去后院给它挖土狗、抓夏蝉,有时候还会给它摘一片绿叶,轻轻放在它的伞伞上。
它喜欢它们。
唯独路止息,总是不说话。
偶尔,很偶尔的时候,她会提着一个腐烂的头颅,淡漠地问要不要吃西瓜。
白色蘑菇有些生气,当初它在路止息出门的时候确实提过想知道甜滋滋的西瓜是什么味道的,但是不代表它瞎,眼前这个明明是个恐怖的烂脑袋!
“这不是西瓜。”
“圆的,瓤是红的,甜滋滋的,是西瓜。”
“它怎么会是甜的?!”
路止息垂眸望着它脚下的土壤,沉默了。
直到有一天,许久无人到访的家里门口传来响动。
“顾姐姐,我们直接进来合适吗?”是一道温润淡雅的少年声音,路生白曾经听过,是那个让后花园一夜之间绿意盎然的大哥哥!好像叫……顾千帆!
白色蘑菇有些激动。
它很久很久没有和人说话啦。
路止息不爱说话,它又不服输,那两个怪物也不会说话。
“路止息自从那次事件后就消失了,我有些担心她。你知道,一般人都无法接受这么……的事情,她年纪小,我怕出事。”另一道年轻但沉稳的声音响起,但是路生白不认识,它刚想回头提醒路止息,却发现她不知道去哪了。
没办法,它只能自己警惕地望着门口。
这是他的家,它要盯着她们事后报警,绝不允许她们搞破坏后逃逸!
“咔擦”一声,门开了。
确实是那个好看的大哥哥,还有另外一个内敛温和的修长女生。
一进门,她们就瞳孔一缩,似乎被吓到了。
后来,别墅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没有人能听到那朵被扔在角落中蘑菇的抗议,她们将充满了温馨回忆的损坏家具清扫了,打开窗喷了空气清新剂,熟悉的味道被一一抹除。
最后,她们连它脚下赖以生存的土壤都搬走了。
她们给它的土壤盖上了白布,用白色的裹袋裹着抬走了。
她们说,它汲取营养的那两方土,是路家家主和主君——
腐烂到极致的尸体。
妈妈和爸爸,死了。
死了。
消失的路止息再次出现了,将怔愣中的白色蘑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阿白,不要怕。”
这一次,她喊了它的名字。
游戏结束了。
蘑菇再也不能做缩头乌龟了。
白色的小伞伞嚎啕大哭,结结巴巴道:“姐姐,好、好多坏蛋,我没有让她们找到我。”
“嗯,我知道。”
“我知道她们要抓我威胁姐姐,不管我多疼,我都没有摇铃。”
“嗯,阿白很乖。”
白色蘑菇哭得声嘶力竭:“但、但是妈妈和爸爸,被抓走了,好多好多血,我好害怕,我真的好难过,我变成一朵无知无觉的蘑菇,这样,我就再也不害怕了,不会再有人能抓到我了。”
“我知道的,阿白最棒了。”
小蘑菇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的:“但、但是我还是很害怕,我害怕妈妈爸爸再也认不出我了,没有了摇铃,姐姐也再也找不到我了。”
路止息摇摇头:“不会的,阿白就是阿白,我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你两次。捉迷藏,阿白可是从来都没有赢过。”
“但是妈妈和爸爸,没有了。”白色的蘑菇哭得都快脱水了。
“会有的,阿白。”路止息轻轻解下了红色的头绳,墨色的长发散落。
随着铃铛清脆地叮铃一声,被搬走的损坏家具重新凝聚,被刺鼻清醒剂占领的屋子重新飘满了草莓焦糖味,消失的怪物重新回来了,给它做起了饼干,挖起了土狗。
看到熟悉的一切回来了,白色蘑菇鼻涕泡破了,它重新开心起来,跳下了冰冷的掌心,化作了一个白软的奶团子,仰望着路止息。
“姐姐,你们会陪我到永远吗?”
路止息漆黑的眼眸望着可爱香软的团子:“总有一天,你要重新启航。”
小路生白闻言嘴一瘪:“我不要启航,我要永远待在家里。”
路止息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揉了揉他的头:“阿白,我要离开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路止息站起身,不等小团子回应,便转身离开了。
“姐姐等等!”小团子叫住了路止息。
脚步声停了,但路止息却没有回头,“怎么了,阿白?”
小路生白抬起头,看着那个单薄但笔挺的小背影,咬着唇犹豫了许久,还是含着眼泪泡,颤抖着嘴唇翁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也死了。”
清风吹拂而过。
在红绳间飘扬的墨发,如雪花染过般瞬间变成白色的发丝。
路止息白色的眼眸低垂,轻声道——
“嗯。”
顾沉舟当年弄错了。
路家,是全灭了。
唯一存活的,不是人,而是一朵——
蘑菇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