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宁起身活动身子,然后跳下水去,溅起的水花让林茹君骂了一声。
湛宁喜欢泡在池水里。
屏住气蹲下身,外界的声音会瞬间降低很多,刺眼的阳光被水隔开,好像全世界都和他无关。
“臭小子,真没礼貌。”
“说得好像你翻墙进来很礼貌似的。”湛宁回怼。
林茹君拈去肩膀上的小叶片,“纪舟元的秘书说他在公司忙,现在就你一个人在家——我按门铃没人理,电话也没人接,这不是怕你死在里面?”
“……死不了。我会努力活着。”湛宁淡淡道。
林茹君意识到自己失言,不自在地转了转脖子。湛宁则发出憋笑的声音,一眨眼,已经潜到泳池的另一边。
林茹君只好半蹲在岸边等,水面倒映出她的黑色高跟鞋和黑色长卷发。
等啊等,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等到影子调转了一个角度,湛宁还在水里,懒懒地仰漂。
林茹君“啧”了一声,起身脱了红色短款皮外套和高跟鞋甩在一边。
湛宁当时背对着她,正朝着即将落山的太阳余晖游去,忽然被一股很强劲的力道锁喉,后仰着摔进水中。
他挣扎着站起来,又一次次被林茹君按进水里,疯狂呛水。
“咳咳、茹君……咳、放开我……”湛宁没想到林茹君的力气这么大。他不敢挣扎得太过,怕伤到林茹君。
等到实在难受,湛宁便憋了口气,趁林茹君把他往下按的时候潜到另一端溜走。
夕阳下,两人对视,气氛颇有些微妙。
湛宁不知道林茹君突然的火气来源于哪里。
“上去吧,吴妈不在,我去帮你拿干净的浴巾,”湛宁嘟哝道,“纪舟元回来就尴尬了——不过他最近几天应该不会回。”
“你打算颓到什么时候?”林茹君大声问,手掌根部在水面一推,水花溅了湛宁一脸一身。
“什……么?”湛宁呆住,水珠从湛宁发梢滑落。
林茹君指向岸上的瓶子,不说话。
湛宁推掉了最近三个月的全部活动,其中包括林茹君的拍摄邀请。
为什么要这样?湛宁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心情不好,所以要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不计后果。
“你要这么靠纪舟元活一辈子吗?这么久没见,你唯一的计划就是要继续勾引纪舟元?”林茹君见湛宁呆呆木木的眼神,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是,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什么事也做不成,他也有能力给你提供多少人都羡慕的生活,但是你真的甘心吗?”
“怎么不甘心呢?”湛宁低头用手指在水面画圈,懒洋洋地答道,“他答应过我的,可以养我到我想离开为止。”
“万一他食言了呢?人都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
“纪舟元不会,至少,他对我不会。”湛宁条件反射般地回答,说完之后自己都笑了起来。他在之前话剧里的苦情角色中入戏太深走不出来,连下意识的话都带着属于那个角色的语气。
可林茹君没有把这看成一个玩笑。在她看来,湛宁就是那种会借着玩笑说出真心话的人。
“行吧。”林茹君反手一撑,轻易地上岸。她用两指勾起鞋跟,把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完全不顾湿哒哒还在滴水的头发,“等你不想当纪舟元提线木偶的时候再找我。”
湛宁愣住。
不当提线木偶,当什么?
三年以来,纪舟元不和湛宁联系,但湛宁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是男人的手笔——虽然,也算是他为自己争取来的。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他付出了何种努力,人们私下里都会说是因为纪舟元故意捧他,退一步,则是因为他的脸。
中学时代狐假虎威的游戏一开始就没有结束的时候。湛宁懒得辩解,也找不到办法辩解。反正背后有云晟撑腰,没有人敢明面上招惹,他乐得清闲自在。
如果非要证明他本身呢?唯一的途径是彻底和纪舟元断开联系,他不情愿。
湛宁不是顽强独立、非要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一类人,从来不是。他想过得舒坦,想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靠近自己想靠近的人,仅此而已。
但林茹君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锄头,一点点刮开表面的浮土,让湛宁看到自己心里其实有某些极其微小的、被忽视的想法。
湛宁再次看向林茹君,女人的唇明明没有张开,他却听见有人问:“你个怂货,是不是在害怕自己离了纪舟元就活不下去?”
胸口堵得慌。
艹。
是又怎样?黄女士走了,再离开纪舟元,他就真的没有落脚处了好吗?他也是人,也需要稳定住所带来的安全感。
“那又怎样啊?!我妈死了,她一辈子都把我当成拖油瓶,你明白吗?!我就不该存在!我就是什么也不想做,我没人要啦!我只有纪舟元!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教训人了好吗?!”
林茹君张了张嘴,想要道歉,但没能说出口。
湛宁在很久之后才知道Fiona创办的时间在林茹君母亲葬礼的三天后——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天塌了也不受影响。
谁也没有做对什么,谁也没有做错什么。
林茹君走后,湛宁赤着脚回到别墅里。三年,纪舟元设置的摄像头位置一点没变,那些红点甚至再次开始工作。
湛宁将抱枕拿到沙发上,赤裸地抱住它,故意对着摄像头表演起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原始的快感反而能一定程度上拯救一个人——至少,湛宁是这么认为的。
湛宁打开录像文件,将声音调到最大,男人略带沙哑的嗓音立刻回响在房间里。
视频源文件由相机传输至电脑,再转移到手机。
手机屏幕上在播放画面,但湛宁紧闭着眼,只需要声音。
*
“那是什么?”
“乔森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在巴黎的时候就给我了。”湛宁的声音从画面外传入,“纪舟元,看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