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常见的手段之一。”
朗没什么表情变化,他微微动了动腿,调整自己的外骨骼肌。
现在卡兰摁着他每天将零件卸除再睡觉,早上穿戴时有点急,导致这份装备相较平时而言有点不太服帖。
“在旧帝国分裂初期,两片星域之间有不少独立的小星球脱离了掌控。但帝国和联邦会通过外交手段进行政治施压,将它们陆陆续续地收入自己的版图。”
“搅乱某个星球的内政,再扶持傀儡政权上台,或者是直接派遣驻军,继而完成全域接管——本该是一套顺理成章的流程。然而他们没有预料到这次对方的做法如此强硬,根本没有给出进一步谈判的机会。”
男人低声叹着气。
“人们总是在重复同样的事情。”
卡兰并未发表意见,他只是用手指按了按伴侣的右腿,那些自法赫纳身上撕下的部分在做出轻微的调整,去主动契合对方的身体。
等到这一切弄完,他才重新抬起头,温和地开口。
“克里芬一世在掀翻共和多党制政体之前,也很喜欢做类似的安排。没有人预料到帝制会复辟,自早期人类迈向宇宙以来,这个种群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和许多次大减员时期,那些具有自由主义精神的人乐观地判断无论如何,旧时代的枷锁都将随着科技的进步而被进一步打破。但是他们错了。”
冰冷的手搭在对方的腿上。那双浅色的眼睛带着询问,望过来时似乎在问朗是否觉得好一点,得到一个点头的动作后它们带上了不明显的笑意。
“在共和制走向末尾时,加利多尼亚星曾经是众多自治独立星球中的一员。它的气候、空气成分、重力以及土壤富饶度都和旧地相似,同时会出产大量的大麦、玉米、棉花以及小麦类作物,平整的土地适用于一切大型收割以及灌溉器械。”
“加利多尼亚的地下还埋藏着产量巨大的铁矿石、石油以及煤炭资源,足够其上的两千万人口衣食无忧。”
“而这恰恰是加利多尼亚悲剧的开端。”
海因茨轻声接话。
他们都知道之后的故事,漫长的时间和文化断层会带来一些细节上的信息误差,但一整颗星球的结局终究将随着岁月的流逝被尘封入册。
“已经将半个星域分裂出去,以军队和垄断型财团势力为支持的克里芬一世一派,组成了极端右翼政体。他们希望加利多尼亚成为宇宙的粮仓和油田。”
“他们把加利多尼亚培养成了反政府武装力量最大的温床,差不多无条件地支援并豢养那些与现政府为敌的私人佣兵集团,然后在加利多尼亚发出求助信息后,以物资和财政援助为由签订了大量的贸易协定。”
朗慢慢地拢住伴侣的双手,将它们放进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那冰冷的部分。
“加利多尼亚连自己的主权基金都没能保住,变成‘共同持有’的形式,这是难以想象的荒谬发展。”
“所有自然资产都是可变卖的,包括‘人’本身,现任政府无法顶住舆论战的压力,在反政府武装逼近首都前宣布倒台。”
“人类应该形成一个命运共同体,但绝不是以这种形式。每当这样的事件发生,我会觉得我们仍旧活在蛮荒的时代。”
卡兰静静地坐在那里。
“我很抱歉。”
朗愣了一下,然后差不多被气笑,用手指轻轻地捏一捏伴侣的脸颊。
“你是一只蜗牛吗,什么都往身上背。”
“克里芬一世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甚至同他们连一丁点血缘都没有——”
说到一半他突然刹了车。
见鬼的他自己有血缘。
所以他的伴侣背的是他的锅。
这个认知差点将男人整个噎死在原地,脸色相当五花八门。
只有迷惑状态的海因茨没能吃到一口瓜。
“我们不是在讨论哈默拉的事情和几百年前的加利多尼亚吗,你们究竟在道什么歉?”
充满狐疑的绿眼睛在气氛诡异的两人之间来回游移:“你们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
最后还是卡兰笑着摇摇头,以舒缓的语调安抚对方。
“帝国于曾经的我而言,属于连带责任的一部分,所以我应该受着它所带来的一切重量。”
“我懂了。”
Ignis的指挥官终于想起来面前坐着的是那位末代皇帝,对方大部分时候都还算平易近人,不平易近人的时候看起来也不太像人,因此经常让人忽视那不太寻常的背景身份。
他站起身,拍了拍卡兰的肩膀:“你不要被朗给带进沟里,不要学习那些没苦硬吃的做法。他对贵族和老派世家有意见,我一度怀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在一开始的演习训练里,他才逮着我一个人揍。”
金棕色眼睛的前任舰队长轻轻啧了一声,将之前的话题岔开。
“没办法,劳伦斯让我打不赢就去围着训练场滚一千圈的铁环,况且你在一众灰扑扑的机甲里开着一架那么显眼的白金色近战机,连型号都是特殊定制的,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
“你在冲过来挑衅我之前,怎么没想到会被揍呢。先开枪的可不是我。”
Ignis的指挥官冲他冷笑。
男人一旦扎堆就会开始想要聚众斗殴。
这大概也算是某种雄性生物的本能,分个胜负高低的欲望写在他们的基因里。
而露出一点迟疑表情的变成了卡兰,他慢慢地想一想,然后相当真诚地提问:“这是人类表达友谊的一贯方式吗?我没什么机会接触普通人的社交圈,看到的那些也都和这种不太一样。”
几百万份碎片没什么参考价值,残破杂乱又支离,他阅读记录的轨迹像是在看他人的电影,很难唤起更深层次的共鸣。
“不是。”
“不可能。”
好异口同声的说辞。
朗甚至抓紧了他的手:“这是负面教材,别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