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唇角含着笑。
“我一样,马普兹一样,科学院最终也会一样,流该流的血,偿应偿的因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需要支付的代价,人类的每一个选择都太过高昂沉重,沉重到会将其压垮的地步。所以你不能替海因茨选,他必须自己选。”
“我想他们昨晚又谈了点什么。”
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问题,卡兰没有让话题偏移太远,哪怕他偶尔还是会间歇性地哼出一两个音符。
“我看见Ignis的指挥官在穿过人群离开的时候,从小花篮里偷花了。哈默拉的习俗就是如此,如果被示爱的那一个也喜欢对方,那么就从花篮里抓出一把花送过去作为回应。”
“那时我知道,他已做出决定。”
“他松开捂住双耳和双眼的手去看去听了,也去见了见真正的苏莱曼·费萨尔·哈默拉。”
“霍尔曼家族出身的人不会被穷奢极欲的财富所迷惑,在不缺爱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不会被花言巧语的示爱所欺骗,第二军指导员、Ignis的驻军指挥官不会被掩盖血迹的温情所转移视线。可如果除去这所有的因素后,仅仅是身为‘海因茨’的他依然爱着走在刀刃上的那一个人……”
漫长的下降通道终于走至尽头,货舱的大门缓缓开启,破碎的金乌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卡兰停下脚步。
“他知道结局是什么,但还是将自己给烧进去了。”
“这把火烧伤的不止是黑暗中的野兽,还有他本人。就像苏莱曼不会向他强求一个答案、矛盾地希望他能够后退、并且在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承诺前就把灵魂整个赌出去了那样,海因茨也没给自身留下退路。”
“——哪怕道路尽头的火焰可能会将自己烧得干干净净,他还是去牵了对方的手。”
金乌的残骸呈现出斑驳的色泽,那些深沉的黑上遍布着千百年时间流逝所腐蚀出的白痕。
卡兰和朗站在这具庞大而厚重的机体前,谁都没有再说话。
*********
被按倒在地的时候,塔娜·马普兹没有做出任何形式的反抗。
她任由科学院的武装部队缴了自己的械,并且将所有东西全都搜刮一空。
然而直到看见慢慢走来的女人,她的脸上才忍不住露出一点厌恶的表情。
那些白玉兰的味道先一步抢占她灵敏的嗅觉,令她作呕。
“又见面啦,甜心。”
艾琳笑嘻嘻的,头发剪短了一些,但仍然可以用一枚小小的发簪灵活地挽起来。
对方依旧穿着那身眼熟的白大褂,端着一副研究员的架子,歪头看过来。
“你的表情在说你不想见到我,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以往的所有评估记录表明,在所有人里,我是你最讨厌的那一个,所以他们就将这份工作扔给我咯。”
“毕竟其他人有徇私舞弊的可能性。”
“去死。”
塔娜整个人还被按在地上,但她的神色没有任何改变,连最细微的恶心都被收敛起来。
“你可得感谢我。”
缓缓地蹲下身,艾琳的蓝眼睛里带着点兴味盎然的神色。
“他们本来打算将所有小狗全部清洗一遍的,但是我认为这样做花费的金钱和时间成本都太过高昂,第五批猎犬才迟迟没有投入使用,现存的队伍成员数量本身就不算富裕。”
“万一清洗出了更多的废品,会让你们的狩猎能力进一步下降。”
她的手指去勾对方的下巴,强迫无法爬起身的女人抬头看着她。
看起来完美又漂亮的一只手,但真正被它扣住下颌的人才能理解,那钢铁般的手指多么有力,连带着小臂的肌肉都呈现出一种不容拒绝的绷紧状态。
注意到那样的目光,艾琳笑起来。
“别看我担任文职,其实我很能打的。有段时间我很沉迷于室内攀岩,为了强化手指的发力,我会依次用不同的单指吊起身体重量做引体向上。”
“霍尔曼家族请得起最贵的老师,当现有的指导者无法再教会我任何东西后,我会更换新的训练员——你猜我前后一共换了多少位格斗技的老师?”
塔娜嗤笑出声。
“所以你就用背叛来回报他们?回报为你掏了十几年学费的霍尔曼家?”
“跳槽的事,怎么能说是背叛呢?”
对方依旧笑嘻嘻的,一点都没有生气。
“嗨呀你就是太过认真,所以才会吃亏倒这种大霉。不过请记得说谢谢,我起码保住了你最心爱的小狗。”
“滚。”
“真粗鲁。”
慢悠悠地叹着气,艾琳重新站起身来。
“不过你就没这么好运啦,那些上层的大人物嘱咐我认真帮你清一清脑子,顺便整理一份报告,看看你们究竟在矿星137搞些什么东西。我听说你很能忍痛。”
蓝眼睛里闪烁着恶劣的快乐。
“我很好奇,在等会儿接受清洗的时候,你能够忍住不叫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