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久不曾进入这里,也很久没有看到一些熟悉的名字。
比如哈丝娜和哈娅特,比如法图麦的母亲穆娜,又比如她自己的孩子丽玛。
“这张挂毯上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
她声音柔和地开口。
“而且有一部分在武装政变发生后,被永久驱逐出去,离开了哈默拉。以活人的身份留在这里的寥寥无几。”
勉强压住愤怒的男人没有说话,他握着那根莫名其妙的鞭子走到祖莱卡身边,一同抬头去看那张挂毯。
“划掉的部分……是怎么回事。”
海因茨盯着毯子看了一会,等到可以控制住声音里激烈的情绪,才再一次出声。
“苏莱曼旁边的位置。”
“哈丝娜和哈娅特,他的妹妹。”
“哈丝娜试图逃离家族,被抓回后死亡。”祖莱卡的语调没什么波澜,她只是在看自己过去的一部分,那些陈旧的血迹是构成她生命的颜色,并不会随着岁月淡去。
“哈娅特在十四岁的时候死于难产大出血,所以他们划去了死者的姓名。”
绿色的瞳孔轻微扩张。
Ignis的指挥官智商没问题,于细节上的迟钝并不意味着在大方面同样拎不清。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苏莱曼在上药时,会因为他那句“我以为你会搞点更传统的治疗方法”而略微停顿;又为什么会在他听闻那些血腥话语后表现出沉默时,而转身离去。
“所以他在躲我。”
海因茨轻声说。
他站在陈旧的木质熏香气味中开口,打碎一室沉寂
“他不是足够忙,他只是拒绝见到我。”
祖莱卡没说话。
她不该带对方来这种地方,但她还是做了。
她想看一看这位出身于首都星、家世优渥的男人会做出何种反应,以确定是否需要建议小哈默拉立即将对方送走。
然而下一秒,她看见对方的绿眼睛带着明亮的火焰望过来,那根鞭子被捏出了咯吱声响。
“他是敏感肌吗?!”
Ignis的指挥官差不多要咆哮起来,整个人被气到快要发疯,困兽一样在挂毯前踱步转了几圈。
“我怎么可能猜到他一言不合就逃跑是为了什么?!”
“我……”
面对祖莱卡时,海因茨强行压下快要爆炸的心态,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过于严厉。
他指着那张挂毯:“他不是不太在乎那些传统,他是从未走出来过——所以他用他的父亲对待他的方式,去同样对待他自己,他恨到想连自己一起毁掉,而哈默拉这些人没有一个看出来、没有一个去拉住他,任凭他发展一些不健康的个人爱好!我信了他的鬼话才觉得他是真的喜欢玩……玩……S……”
对着女性他硬是没憋出那个词。
还是太文雅太委婉了,祖莱卡差点因为那样的措辞笑出声,她强行将表情忍了回去。
“以我们的立场劝不住那位,他不会听的。”
她板着脸说,面对这位炸毛的指挥官真的很难绷住。现在她理解了为什么小哈默拉喜欢逗弄对方。
“行。”
海因茨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提着鞭子转身往外走。
“我要见他,现在。”
尚不知道引爆了一枚惊天地雷的哈默拉最高领导者,和反叛军的访问者谈判完毕后,正在同前任第五军的军团长和那位卡兰进行第二轮拉锯。
这一次双方都没什么废话,再也不提伴侣的事情,桌子上弥漫着一股公事公办的火药味。
“哈默拉需要在必要时刻给予相应的军事支持。”
卡兰的语速一向舒缓,但是内容却截然相反。
“比如在Ignis驻军基地遭到袭击后,及时提供援助。”
“这是不可能满足的条件。”
伴随着轻微的嗤笑,高大的男人毫不退让。
“这等于让哈默拉正式同联邦宣战——在第二军不归霍尔曼家族控制、第五军全军覆没的当下,搅进你们的纷争里去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你们已经卷进去了,在你处决科学院访客的时候。”
朗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和苏莱曼这样的人打交道,反而比向联邦高层咣咣递报告来得更直观。
对方很难缠,但远好于披着崇高道德外皮的伪装者。
“独善其身只是一道谎言,他们会引爆裂隙一次,就能够再引爆第二次。这里生活着超七千万的居民,你在短时间内找不到更好的安排。”
“和你们合作并不会改善状况,况且哈默拉从不参与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琥珀色的眼珠子看过来,写满讥讽:“我们只会制造战争。”
砰!
会议室的大门被整个踹开。
巨大的响动让原本坐着的人全部吓一跳,苏莱曼毫不犹豫地拔枪,差一点就要扣动扳机。
然后他看见Ignis的驻军指挥官慢慢走进来,手里拎着一条拖地的长鞭。
“你们制造战争。”
海因茨笑了一下,前进的脚步没有停止。
看见那样的神情,朗闭上了眼睛。
他露出痛苦面具的表情。
“来了。”
他同卡兰耳语。
“看着吧,来了——你往后坐点。”
卡兰毫不犹豫,搬着椅子小幅度地往后挪了挪。
做完这一切后他还同样悄悄地冲朗点点头。
“确实想明白了。”
听到这句话的人类一口气憋在嗓子里。
他对于坏事的预感从不出错。
下一刻,Ignis的指挥官径直穿过会议长桌,一把扯住了哈默拉最高领导者的衣服领子,将鞭子扔在地上。
“安德烈·哈德森,你每次和艾伦、内瓦尔他们打牌的时候,从来没输过。”
“后来我发现你天性如此,喜欢观赏他人败落的表情,也喜欢和命运对赌。玩一些危险的动作也好,抽得自己满地爬也好,你仗着自己运气足够好、命足够硬,每一次胜利后都迫不及待地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做出嘲笑。”
苏莱曼因为这突发的情况而愣了一会,他去抓对方的手腕,却被反手握住了右手。
绿眼睛里带着火,没有丝毫回避地直视着这烦人的混账东西。
“那么现在轮到你和我赌一轮。”
“与霍尔曼家族、联邦的第二军,以及黑市交易星球都无关。”
“除去那些身份之外我别无所有,我的人生其实很贫乏,也不够精彩。”
“在脱离了家族的庇护后,我甚至没办法很好地管理好自己消沉的情绪。”
海因茨说。
“我两手空空来到你的地盘。”
“所以我用海因茨·霍尔曼这个人的全部,去赌苏莱曼·费萨尔·哈默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