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认为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对当下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但又总是忽略眼前的所作所为是否会给未来添堵。
所有人都能且只能活在“这一刻”。
就像明知道星核能源的开采伴随着巨大的污染,但仍有越来越多的矿脉被挖掘。
如果裂隙恰巧附着于行星之上,能源石会作为伴生物分泌,隐藏在某个秘密的角落。直到它们被探明、被开采,这些黑色的黄金才得以重见天日。
法赫纳死死地拖住自己的主导者,星舰的意识和人类不一样,它不会去想祂与他的区别,也不会内耗,哲学思维如果不能辨明,那么它们就是一堆程序bug,是需要消除的错误指令。
卡兰就是卡兰,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卡兰。
在星舰庞大身躯的另一侧,被死死抵住的阿尔法战舰与金乌相对峙。
朗听见供能系统在发出警告。
法赫纳提醒过他,启用高能激光武器和核子武器后,滞空期会从原本的三小时缩短为一点五小时,他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行动时间。
“安德烈,退回轨道环内——”
全力激发的阿陀那系统让积累的冗余压开始示警,祂的降临则是让整片区域的污染疾速攀升,二合一的效果烧得他整个大脑都在绞痛。
一旦让战舰群越过法赫纳的阻拦,所有人将直面裂隙被蚕食的画面,那是远高出污染源量级的侵蚀。
“退回轨道环,在那里阻击残余的异种,我和星舰会想办法封闭裂隙。”
他不太能分辨得出见自己在说什么。
同步于大脑皮层的链接弥漫出血红的警告,提醒人类能量和冗余压的双重阈值临界。
在僵持了漫长的一分钟之后,阿尔法战舰的引擎停止了推进。
它的主炮台收起。
“法赫纳。”
来不及喘息,朗以最快的速度提升机体、调转方向。
“卡兰他怎么样了?他失控了吗?”
他在驾驶舱里摸索,摸索到自己伴侣的一部分——物理意义上的一部分。他所爱着的那一个融化在注液中,蜷缩在他的身侧,仿佛一个幽灵,又仿佛对方身为人类的残骸仅仅剩下了这么小、这么可怜的一点,一只手就可以捞起来。
除此之外的那些,是祂,又不是他。
“祂吃光了一整条裂隙!”
法赫纳的声音听上去都高了八度。
“再这样下去,我快维持不住伪装了呜呜呜……人类会看到我很丑的样子。”
男人笑出声。
他眼前发黑,依旧快速而准确地手动关闭了所有的视讯呈像,毫不停留地设置完方向。
星舰和主导者真的很相似,卡兰也会过分在意自己的仪态,担心他看见不那么好看的一面。
“我现在过去,我掐掉了所有视觉同步。”
但其实他不在意,也不害怕。
“你疯啦!别过来呀!”
星舰急了。
它的十八条触手都在疯狂乱爬。
“人类掉进裂隙里会死,我没精力顾及到你,万一被搅进来你会碎掉的!”
“祂在进食的时候没有多余的感情,也不会怀带任何道德和束缚,听不进去话的!”
其实能听进去。
因为那只碎掉大半的属于“人”的手,不太明显地握着朗的手指,细细地痉挛了一下,如同濒临崩解的人类思维最后的条件反射,也如同溺水者的一次无望挣扎。
在他的身后,哈默拉的舰队群开始向着轨道环的方向缓慢后移,保护屏障的同时大规模集火残余的异种群。
更遥远的地表,一些降落的船只正在快速挨个收容庇护点的居民,海因茨火速把手里的孩子扔过去,然后夺过武器冲着街道上乱窜的零星异种开了火。
眼泪和沿着眼眶渗出的血迅速消融在驾驶舱的注液中,不留丝毫痕迹,朗抓着那只手,将引擎推进到底。
“我知道。”
他说。
“但是很多时候我们都别无选择。裂隙必须关闭。”
“而我要牵着自己的伴侣,带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