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故乡……会有异种污染出现吧?你们从未想过换一个地方吗?”
被点名的少女吓一跳,像是在此之前没注意这位悄无声息的“人”,直到对方开口才觉察到第四位乘客的存在。
“啊?……啊,你希望他们走去哪里呢?”
对着卡兰她倒是没什么脾气,总觉得眼前的家伙不好惹。
“我的父母花光了所有积蓄,冒着头颅被悬挂在高壁上的风险,才勉强为全家拿到联邦的下等公民的身份证明,即便如此我也无法出入中等星。你想让一整颗星球超七千万的庞大人口流向帝国还是联邦?在大部分人眼里我们是黑市贸易者,是武装分子的后备役,会走在大街上随便冲进什么人家里吃小孩的那种。”
她说着说着自己笑出声。
“总不能再来一次大流亡吧,就像哈默拉最初建立的时候那样,让我们驾驶着悬浮农场和小型移动要塞漂泊在这个宇宙间,花费上百年,直到发现下一个居住星球为止。”
“好运气不是每次都有,克里芬一世不重视那些逃走的牲畜,才令我们拥有了自己的栖息地。现在全宇宙的眼睛都瞄着这里,迁徙途中那些人就会被帝国和联邦联手撕碎。“
“如果——”
卡兰温和地看着语言辛辣,但表情生动的女孩,以舒缓的语调慢慢叙述。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有这样的去处,你们会走吗?”
奎里纳沉默一会。
当她抬起头,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明亮如泉水。
“走。”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不相信任何旧地的传说与神话,不相信流着毫无代价的善意存在于这宇宙间的任何一个角落,我以及我的血脉相连者也不会因为那些极端的刑罚而对陈旧的规矩心存敬畏。我的兄弟姐妹是植物是种子,我们漂泊在这宇宙,扎根于每一寸所能触及泥土。”
她笑的时候显得年龄更小,不再是故作老成的姿态。
“所有新的家园总有一天都会成为故土。你看,曾经我的族群同胞是蜷缩在太空农场和破烂要塞中的游荡者,现在他们留在了自己的土地上。”
在飞船下降的过程中,朗将目的地设置为整颗星球最大的星港,同时向哈默拉的稽查口岸和边境部门提交了所有资料,并开始为期的漫长等待。
“卡兰。”
他感受到他那偶尔会假装小憩的伴侣,正隔着相邻的座位,将身体贴在自己的身上。
于是人类以极低的音量同对方交谈。
“哈默拉的潮汐问题……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目前没有大批量存活的异种,但是只要裂隙存在于那里……”
卡兰的手臂环绕着对方的腰,寻找一个舒适的依靠姿势,像是拱来拱去在做窝。男人被他拱得发痒,于是忍不住越过扶手将对方抱进怀里。
“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这下子星舰的主导者满足了,停下克制但又动来动去的身体,不再做悉悉索索的小动作。
“这些裂隙互相连通,不受物理意义上空间的束缚。就算是我和法赫纳,也很难封闭每一道裂隙,尤其是当科学院的开凿速度远快于我们时。”
中型舰的空间足够宽阔,终于不再是小型飞行载具那种拥挤寒酸的样子。
他们号称自其它星球而来,为了做生意的缘故探访哈默拉,总不能踩着自行车一样的破烂降落。适当的低调可以理解,但开真正破烂的人绝对买不起军火。
因此这次的航行相当舒适,所有人都分散得足够远,各自有各自的角落。
在周围没人的情况下,卡兰就会忍不住想亲亲对方。
他原本觉得拥抱是这世界上最舒服的东西,只是和活着的人类贴在一起就会感受到暖洋洋的温度、只是矜持地靠近一点都能涌起一些可以被定义为“高兴”的情绪。
但现在他发现亲亲更好。
亲亲的时候人类更烫。
太多次温存之后男人不会紧张到发抖,转而开始逐渐习惯这样的接触。但对方依然坚持着闭眼。
他很喜欢一边亲一边用手指捏一捏花豹的耳朵,然后观察对方的表情,每到这种时候,朗就会连呼吸都产生卡顿,整个人像自热速食一样迅猛升温。
非常可爱。
果然所有的学习都是有回报的。
不过这一次当卡兰触碰对方的嘴唇时,男人刚好开口。
“我有一个想法。”
于是手指在感受到轻微的触动后,转而向下滑落,抚摸着对方因为说话而震颤的喉结。
“我在想,未来有没有机会——”
朗若有所思地看着操控台,看着那同步的近地景象。
“同那位小哈默拉谈一谈。”
好像在征求意见一样,人类低头看向忙着搞探索的伴侣:“我认为在足够大的利益或者足够大的共同威胁面前,立场可以顺应发展而产生一定的转变。或许这世界上很难有永恒的合作者,但也同样缺少永恒的敌人。当然,不是现在。目前的我缺乏任何谈判价值,倒是值不少悬赏金。”
“你会觉得这样简单的考量太过不切实际吗?”
笑着摇摇头,星舰主导者的眼神中带着一些平静又柔和的情绪。
“去做。”
他望向自己的人类。
“不要畏惧深空或是飞翔,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我说过,我同你一起。我会接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