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部下在说起这个话题时,声音的深处泛着血腥气,好像冷酷地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动摇。
“你说差一点——”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男人给他的嘴里塞了点东西。
在Ignis的指挥官本能地想将不明物体吐出来时,安德烈粗糙的手指抵着他的下颌,往上轻微地抬了一下。
“别吐。”
对方的声音恢复成那种笑嘻嘻且无所谓的调子。
“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在这张地图环境下,它可是硬通货。”
“虽然放在口袋里有点化了,但我一直小心收着,不脏。”
海因茨先是尝到一点甜味,继而绵长的苦涩泛上来,带着点拆去锡箔纸包装后特有的味道。
安德烈给他的嘴里塞了块巧克力。
“我该走啦,长官。”
对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又正了正自己的帽子。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再不离开,黎明的光线会让我没法顺利溜走的。”
海因茨下意识地跟着对方一并站起来。
他没听到故事的结尾,而对方的态度也表明了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时刻,某种预兆般的感觉席卷了一向迟钝的Ignis指挥官。
“安德烈·哈德森!”
海因茨低声地喊了对方的全名,本能地跟上两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如果在这种时候放任他那心理不健康的部下独自离开,对方会消失在夜色里,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那样。
“安德烈。”
高大的男人停下悄无声息的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
Ignis的指挥官卡了一会壳,开始痛恨自己过于勤快的嘴。
“你明天晚上还来吗?”
最后他表情扭曲地问。
“明天晚上还是我放哨。”
安德烈愣了一会。
“您手底下的人是死光了吗?才会让Ignis的指挥官每天晚上守夜?”
海因茨:“……”
他因为一时冲动,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扯出一个小孩子都不会信的理由。
可能是这个夜晚没有争吵和互怼的气氛太过融洽,令他的脑子发生了短路。
然而归功于金发的指挥官此前树立的一板一眼的人设太过牢不可破,从来脑回路古怪的下士居然真的相信了。
对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行吧。我本来打算回去之后主动登出的,您明天想吃什么,罐头吗?或者还是巧克力?”
尴尬得抠地的海因茨瞬间解脱。
他觉得自己做了个相对正确的决定——所谓的主动登出,意味着面前有严重心理问题的家伙准备在回去后,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一枪。
大部分士兵很难用旧式的武器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人类本能地怕死怕痛,宁愿在副本模拟赛里挨着,也不敢冲自身射出子弹。
但是安德烈有过抽得自己一身血的经验,他毫不怀疑对方说到做到。
“罐头吧。”
他含混地说,疯狂思考如何有效阻止自己的部下进一步滑向病态的深渊。
而接收到信息的一方点点头。
“行,我知道了。”
然后男人冲他挥挥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道别的话,迅速且并未引起丁点响动地重新钻入夜色里去,就像他来的时候那样神出鬼没。
海因茨在原地站了一会,等着那块巧克力化完。
之后他披着外套往防御建筑内走,准备去唤醒接替自己值守下半夜的部下。
在路过第二个转角时,他停下了脚步。
黑发的男性站在没有一丝光线的阴影中看着他,不知道旁听了多久。
朗的气息近似于无,也站得足够远。
那位下士的野性直觉太过敏锐,再近一点就会被对方发现,导致整场谈话他听得时断时续。
副本修正了他的身体数值,让他在这场短暂的旧梦中脱离外骨骼自由行动。
“海因茨。”
缓慢地开口呼唤了自己的朋友一声,朗金棕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突然涌起被抓包感的Ignis指挥官。
“什么事。”
金发的军官差点被噎到,为着那一点点残留的巧克力的甜而莫名心虚。
“我没放水,安德烈投放地图出错,他就是过来聊聊。”
“或许对方在不知不觉间对你怀抱了一定程度的信任,才令他说漏了嘴;又或许他觉得这些事情无关紧要,不值得加以掩饰。”
朗发出一点叹气的声音。
“渡过广袤的海洋,穿过无尽的沙漠,人们在遥远的星球建立起新的千城之城。”
那位高大的男人自始至终没有表达出任何恶意,所以他也并未在中途插入这场谈话中去。
“在它的极东之境,矗立着难以逾越的绝壁,帕尔纳索斯壁。”
“世代盘踞在那里的家族敢于将自己的星球比肩停靠方舟的崖岸,嘲笑那毁灭了青铜时代的大洪水也无法撕毁他们的根基。”
“他们认为那是新的东方圣地,足以承担起大移民时代获得重构的三大教义的重量,的黎波里、安条克、埃德萨也将向它低下头来。”
朗走近一步。
他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睛。
“人们称它为星际时代最大的军火贸易星球,正如它拥有一个对旧地的信仰做出亵渎的名字。”
“你的部下有一个了不得的故乡——哈默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