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
狗狗舰小声呼唤对方。它的主导者刚醒来时,差不多也是这种样子,彼时乐观的星舰没觉得哪里不对。
但现在它不这么想了。
它喜欢抱着花豹不放手、轻轻拽一拽对方衣角的卡兰。
当非人之物用爬行的姿势缓慢直立,祂的身躯和头颅上下颠倒,以一种扭曲且错乱的姿势矗立在那里。
现实与虚诞的边界融化,裂隙深处的阴影几乎蔓延到本该毫无杂色的躯干上。
“卡兰!”
法赫纳没忍住又喊了对方一声,相连的精神让它感受到极度的平静,并非善意的那种。
它在阅读一片旷野。
沙砾之下没有任何种子和绿意生长,仿佛一个旧日的投影悬挂在那里。
“你说说话呀,我很担心。”
“我很好,谢谢你。”
然后它看见怪诞延伸的身体上无数张嘴张合,诉说着同样的含着笑的话语。
“请不用为我担心,法赫纳。”
呜。
这不是它想要的场景。
没有得到渴求答案的星舰一边坚持贴贴自己的主导者,一边绞尽脑汁……绞尽数据地寻找合适的话语。
“这段时间朗非常担心你,很多次他都想见见你。”
舒展的四肢逐渐收束、凝聚成型。
坍塌的头颅流淌到一个相对正常的位置,交缠的血肉碾平拉伸,长长的衣摆垂落下来。
星舰的主导者双手静静地垂敛半搭在小腹处,依旧是微笑的表情。
“你在难过。”
祂们意识相连,数据交融,法赫纳的小动作无从隐藏。
星舰确实非常难过。
最近这段时间,它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不知道错在何处。
觉得程序出了bug的星舰自查过很多次,但并无任何收获。
“别伤心。”
轻轻地抚摸着机械臂,卡兰慢慢地抱住自己的半身,自我意识跳出人格的模板之外旁观这场对话。
“这是很好的事情,法赫纳。”
“你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开始有一些独立的思考,正如孩子总会无可避免地长大,哪怕这一过程偶尔会有些痛苦。”
祂的声音很轻,温和而缺乏波动。
“但所有生命最终都将背负上相应的重量,俯身于尘埃。”
“无根的灵魂才会与轻盈为伴。”
“我不难过了,所以你可以不用笑。”
法赫纳像一只小狗那样,触手在冰冷的怀抱里拱来拱去。它其实并不会害怕对方,最初相遇时卡兰和现在差不多机械刻板,但是它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面具般覆盖在脸上的笑容。
它觉得那不是发自内心的笑。
但它知道一个可以让自己的主导者变得真正开心一些的办法。
“朗等了很久,他一直在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你,你愿意同他说说话吗?”
于是得到通知的男人匆匆赶来会客大厅。
自上一次见面后,已经过去五天,在这期间无论他多少次询问法赫纳,得到的回答都是“卡兰在休息”。
谢绝会客的星舰甚至手动把通往会客厅的走道给搓没了,这一做法令人类哭笑不得,只能认真地请求法赫纳在卡兰睡醒后,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然而当那扇沉重的门开启,朗因为面前的场景止步。
男人愣了一会,站在门口没有移动。
金棕色的眼睛里带着严肃的意味,反复打量着看上去与平时无异的同伴,就是没有迈开腿。
“朗。”
狗狗舰低低地呼唤对方的名字,它再次思索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人类的接受度似乎不如机械生命体高,他们会执著于一些意识形态层面的东西,也会自带灵敏的第六感。
如果它能觉察到卡兰同之前的区别,那么它的乘客可能也感受到了白色人形身上非同寻常的血腥气息。
它很害怕对方突然后退,然后转身离去。
但是下一秒,男人叹了口气。
对方走近一步,又一步。
每一次前进都非常沉稳,丝毫看不出外骨骼肌发力的痕迹,直到人类彻底站在卡兰的面前。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朗的声音很低。
他并未询问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带着怪异而割裂的气息。
人类面色如常地抬起手臂,缓慢而自然地拥抱了自己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