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视线在江文生和江潮身上徘徊,好像隐隐察觉了什么。
所以当应潭冷沉着一张脸,将江潮抱起,从她身侧经过的时候,张姨迟疑着,不敢阻拦。
“应、应总,”她嗫嚅着,惧怕男人满是戾气的眼,小声问,“你说警察快到了……”
应潭没有回应,跨步迈出书房。
她的房间很好辨认,门口铺着浅粉色的天鹅绒地毯。应潭单手像抱小孩般抱着她,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开了门。
他抬眼,黑色瞳仁掠至眼尾,将房间一扫。
坠着纱幔的床,北欧风格的梳妆台,书桌上水晶台灯亮着,洒下的灯光都仿佛染着金粉。
第一次进入她的卧室,这里和年少时曾想过的一样。城市里来的大小姐,住在粉粉嫩嫩的公主房里,被佣人照顾着。
但他不曾想过,她会那样度过她的少年时代。
应潭沉默着将她放在床上,目光瞥见床头上的书籍。一本冷笑话大全,他忽地想起了在曲溪时因她的冷幽默而沉默的那些时刻。
再次见面之后,他好像没有再听她讲过什么冷笑话了。
生性冷独的野犬,一辈子没有安慰过谁,更不知道此刻做些什么合适。
应潭想起他与江潮重逢的时候,她或许遇到了同样的事,仓皇逃到雨夜的马路上,撞入他的视野。
那时的她还有精神道谢,一次又一次,礼貌又疏离,叫他心生烦躁。
他扯来椅子坐下,偏头,看见她怔坐着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每天晚上都会看书吗?”
应潭终于开口,拙劣地想要聊些不太压抑的话题,牵引她的情绪。
江潮的视线落到那本书上。
她安静了很久,久到应潭以为她不会回答。
“以前……”她张唇,慢慢屈膝,手臂环着膝盖,“刚来的时候,想要变得活泼开朗一点,讨别人喜欢。”
江潮说的“刚来”,是指刚被领养的时候,应潭迟半拍地意识到。
难言的滋味泛上舌根,他垂眼,以为她要开始倾诉些什么,可江潮又一次陷入沉默。
警笛作响,划破沉闷黑夜。应潭站起身,看见她抬起脸。
“你报警了吗?”她轻声喃喃,“……他会怎么样?”
应潭言简意赅:“坐牢。”
江潮没有说话。
应潭盯着她,“不只是因为你的事。”
“江文生是皮/条/客,涉及迷女干,涩/情,人口/贩/卖。他资助的孤儿院不止一家,强迫过的孤儿也不只一个。”
江潮身体微震,骤然抬眸。
“江潮,”他长眉压着眼,也压着瞳仁里那一片浓如墨的戾气,沉沉道,“你什么都不欠他。”
走廊上喧闹,脚步声杂乱。应潭起身出了房间,将卧室房门轻轻带上。
江潮看着房门。
她看了很久,直到眼眸发酸,被刺激到又溢出泪珠。
一整个夜晚。
别墅被翻了个底朝天,她的卧室始终安静着。她听到警笛远去,以为应潭走了,起身将门开了条缝隙,又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
她透过缝隙,看向门外。他站在二楼走廊上,衣袖挽至手肘,手臂搭着栏杆,脖颈一侧的纹身在这个角度清晰可见。
江潮静静注视他,垂眼,看见他手臂上狰狞的陈年旧疤。
或许她也是他身上的一道陈年旧疤。
看见时触目惊心,看不见的时候,就会被渐渐淡忘。
江潮悄无声息地退回房间。
天要亮了。
别墅外的樱花树隐隐□□,往远些望去,入目一片绿意盈盈。
春天快到了。
欣欣向荣的季节,亦然是自/杀高峰期。
江潮想,她该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