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的眼睛睁得很大。
“你手里拿着什么?”她听见江文生问她,脸色微微扭曲,“你都看到了什么?”
呼吸急促,心跳混乱,神经仿佛漫过滋滋作响的高压电流。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所有嘈杂的声响都齐齐停止,化为压抑到极致的寂静。
江潮仿佛被溺在了海水里。
她的耳朵被罩住了,什么都难以听清;眼睛被蒙住了,视野中的一切都光怪陆离。
江文生死死盯着江潮,眼珠漫着血丝。他张口说话,声音落在江潮耳中,成了扭曲的音节。
他伸手,来抢夺江潮手中的相片,而江潮恐惧垂首,背部抵着冰凉的落地窗往下滑,应激般将身体蜷缩。
“……张姨,”
被媒体赞誉清脆空灵的嗓音撕裂,与榛子同色的瞳孔颤抖,她猛然挣扎,控制不住地尖叫,“张姨!”
江文生捂住她的嘴,粗暴地抓着她的头发,想把她从地上扯起来。
他力气极大,粗糙手掌刮到女孩的脸侧。
“你喊张姨有什么用?她是老子花钱雇的保姆。你也是老子花钱买来的,辛辛苦苦把你养到大,你在你爸爸房间里干什么?”他掰开江潮的手指,“扮条子间谍?”
江潮抵抗,嘴唇咬得快要出血,一声不吭。
“之前你答应还老子一千万,已经半年了,钱呢?你弟弟,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拐着你妈跑国外去了,你是不是也准备过去跟他们团聚?”
在人前扮得绅士的男人褪下了虚伪的外皮,夺走江潮手中的相片,将它撕得粉碎。
江文生看着伏在地上,头发散乱、面色苍白的女孩,愤怒而粗重地喘息。
“一个个的都想害我——”他眼睛通红,掐住江潮的脖子,“老子把你们养到大,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害我!”
江潮去扯他的手。
她想要呼吸,生理性地流出眼泪,泪水滑过脸颊,视野迷蒙间看清男人疯狂的脸,忽然没了挣扎呼救的力气。
算了,她想,算了——
一声巨响。
像是有人用力踹开了门,门框撞向墙面,连带着天花板都似乎隐隐震动。
江文生受惊般弹跳起来,下意识转过头,还没看清来的人是谁,左脸就重重挨了一拳。
“别抓我,”他几乎是一瞬间便瘫软了,惊恐地护住自己的脸,“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新鲜空气猝不及防地涌入肺部,江潮猛然呛咳数声,睁开眼。
大脑因为缺氧而变得迟钝,她抬眼,看见应潭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否看见了幻觉。
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跨坐在江文生身上,面容神色近乎是狠戾可怖的。
他穿得斯文,得体衬衫下手臂肌肉线条却紧绷充血到清晰可见,下颌因紧咬的齿关而刻出凌厉压抑的弧度,一拳一拳快而凶悍。
“什么都没做过?”应潭的声音冰冷,一字一句仿佛从齿关中硬生生迸发出来,“你他妈还是人吗?”
江文生惨叫一声,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
楼上的动静太大了,书柜被撞翻一只,沉重的书本与木柜一同摔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巨响。
楼下的张姨终于被惊醒,跑上楼来,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哎哟,江先生……应先生,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江文生已经将近不省人事了,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吐出一口血沫。
张姨又惊又怕,看见那个阎王般的男人往房间一角走去,视线跟着一转,才瞧着坐在房间角落里的江潮。
“哎,哎!你可别乱来啊!”张姨冲过去,忙里忙慌地从兜里摸手机,“我要报警了!”
应潭冷冰冰道:“警察马上就到。”
张姨呆住:“什么……”
应潭面沉似水,撇开挡在他身前的瘦小女人。他几步跨到江潮面前,单膝跪下,伸手抬起她的脸。
她看着他,愣愣的,一双桃花眼染上与花瓣同色的红,白皙脖颈印着几道青紫指痕。
应潭跪在她眼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手臂上的肌肉仍在充血,掌背暴起青筋,用力收敛指腹的力度。
“没事了,”他擦去她脸侧的一道尘灰,出声时嗓音发哑,“没事了。”
江潮嘴唇微张。
她垂下眼,没有再看他,忽地便流下泪来。
又是这般安静地落泪。
再心狠手辣的男人,看到这一幕时,心脏都会狠狠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