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激反应在忍耐过后还是占据了上风,江潮的眼眸溢上泪珠,喉口阵阵泛酸,好不容易才强行压下。
第一次见到应潭的那一天,她因为晕车,虚软地趴在马桶边,吐干净了,才尝出几分尴尬与不自然。
——这么多年之后,怎么又在他面前丢了体面。
江潮直起腰,掌心轻抚胸口。她的身体僵硬,紧绷的心弦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秒不自觉地松懈,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
应潭的声音落在安静的楼梯间里,打断了她。
“我就这么让你感到反胃?”
男人的嗓音天生带着冷,此刻更是宛若沾上了冰。
他一手撑上楼道墙,俯身靠近,视线近乎钉在她的脸上,像是想要透过那张面容,剥清被埋藏在她心底的情绪。
江潮问了声“什么”,手抵成拳,置于胸前,不由自主地后退。
她下意识地维持二人之间的距离,而应潭将这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漆黑的瞳仁中仿佛酝酿着无声的风暴。
“……不是,你误会了,”江潮反应过来,解释,“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她说她不舒服,应潭想。
那人的话又一次响在耳侧,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男人,吊儿郎当地告诉他,他是她最反感的类型。
——“也许表面上不会拒绝,但心里头早已经开始恶心反胃”。
按在墙面上的手指收紧,指骨随着指腹的用力而屈起,掌背上嶙峋筋脉隐隐浮现。
江潮察觉不到他身体肌肉的紧绷,也无法对他解释自己刚刚才被人性/骚/扰。
曾经的阴影让她对某些事情分外抵触,尤其在回国之后。积压的情绪始终没能够得到舒缓,本来已经消失的症状都在重新复发。
她像是再敏感不过的兔子,一旦被触及底线,便会瞬间弹跳而起,躲到谁都找不到的阴影深处。
如今被困在男人手臂与墙角之间的窄小空间,清晰的不适一点一点地透出江潮的眉眼。
她眼睫颤了一下,与应潭对上视线,嗓音染着无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比她高出许多,低头垂眼,眼皮薄薄的褶被眉骨阴影压着,带着仿若审视的冰冷。
“他是你的青梅竹马,”
应潭问,“我是什么?”
江潮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重逢之后的应潭像是个沉稳疏淡的成熟男人,只是偶尔会透出几分冷然的压迫感。
可在这一个瞬间,她好像又看到了从前的他。
冷戾,尖锐,毫不掩藏的野性与攻击性浸着暗沉的眼。
“我知道。”
他扯了一下嘴角,自问自答般道,“没有必要再走一遍的旅途里,一个无所谓的路人。”
笼罩着她的阴影褪去,男人收臂抽离。
他漠然转身,消防门“砰”的一声关上,楼梯道重回寂静。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太突兀。
江潮怔然站在那里,指尖攥着掌心,看着那道被关上的门。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
思绪纷乱,唯有一个念头破开雾气,变得清晰。
他的语气、他的情绪,都在重复印证某一个朦胧的猜想。
江潮不知道该如何作想,背抵上墙,吐出一口气。
心跳随着时间慢慢平复,她睁着眼,片刻未眨地看着对面的白墙,忽地察觉到倦意。
消防门被又一次打开。
电梯还未升上来,应潭倚着墙,站在那里,听到开门的声响,也没有回头。
江潮看他。
男人肩膀宽阔结实,被衬衣勾勒出流畅的轮廓,脖颈处的纹身鲜明。
“……应潭。”
他没有回头。
她问,“你是不是……想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