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起了楚子航的衣服,连带着他的那件格子衫一起,递在了楚子航嘴前。
当真是绝妙的法子,明明可以让楚子航自己拽着,他却选了一个看起来最不对劲的。
但面前的人不为所动。
路明非又是灵光一现,他懂了。楚子航有点小洁癖他是知道的,现在明摆着是嫌弃自己沾了血的衣服。他顺手拿过了挂着的毛巾,裹着衣摆重新递了回去,笑容无比真诚,“今天刚洗过,干净着呢。”
楚子航的神色当真是奇怪,看他的眼神都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路明非心里打鼓,盘算着是不是楚子航连他刚洗的毛巾都嫌弃时,他看到楚子航低下了头,借着他的手无比乖顺的咬上了毛巾。
这种发展不能完全说超出路明非预料,但在真正看到时,他还是觉得心底某个地方被撬动了一下。
其实乖顺这个词并不适合形容楚子航。这是个完全异于杀胚的词汇,和楚子航根本不沾边。
可是……路明非就是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他说的,楚子航会听。
路明非慌张的躲开楚子航的视线,处理伤口是正事并非借口。楚子航腰上裹着的胶带早就被鲜血浸透了,若非他事先止过血,现在的情况只会更严重。
分了点心神注意楚子航,路明非小心翼翼的撕掉胶带,可即便再小心,还是免不了扯到伤口,鲜血汩汩而出。也不知是真的耐力强,还是痛到失声了,楚子航只是呼吸重了两下,除此之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染了满手血的路明非有点心惊肉跳,这伤若是出现在他身上,他铁定嚎出猪叫了,“里面有东西对吧。”
楚子航点头。
路明非擦干净手上的血,拿酒精消了毒,才敢上手去触碰。那是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大约有一寸长,全部没进去了。他只是略微一触碰,鲜血就从伤口深处涌了出来。
“你不疼吗?”感受着手下因疼痛而颤抖的躯体,路明非第二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楚子航没有回答,当然他这个状态也没法回答。
路明非吸了吸鼻子,他捏住玻璃碎片的手指也在颤抖,说实话,他有点没把握,一旦失误,楚子航将面临二次创伤,“师兄……我有点不敢拔。”
他话音刚落,一只手落了下来,准确来说是两只——捏着玻璃碎片和搭在洗手台上的两只手同时被楚子航握住了。
他们两人面对面,他捏着碎玻璃的手是惯用手,但那不是楚子航的。
楚子航握着他的手,毋庸置疑的发力,把那块嵌在他自己身体里的,拔掉它相当于拔掉一块骨头的玻璃碎片拔了出来。
手指松动,玻璃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路明非的眼睛微微放大,楚子航的动作超出了他的预期,杀胚对自己确实够狠。思即此,他心里那点早就熄灭的火焰又有重燃之势。
但比起愤怒,心脏的抽痛要更先升起。
路明非没错过楚子航的表情。在玻璃拔出的那刻,楚子航的表情明显空白了一瞬,接踵而至的是苍白了一个度的脸和涣散的视线。
楚子航一定是痛极了,怎么可能不疼呢,就算是再强悍的混血种,那也是人类之躯,受伤了会疼,难过了会哭。
路明非的目光落在了洗手台交叠的两只手上。既然痛极了,那为什么不抓着他的手,而只是不轻不重的摩挲着他的指节?
楚子航缓了好一会,视线才重新聚焦,低头他就看到路明非湿漉漉的眼睛,顿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柔软的,飘忽的,有着棉花糖一样的触感。拍了拍路明非的手,把酒精棉球递了过去,示意他继续。
用酒精消毒伤口无疑是另一道酷刑。路明非手上动作不减,却总觉得有点心猿意马。楚子航的身材很好,肌肉不过分饱满,却也不会显得消瘦,应的上那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只不过他腰侧的伤口在这个时候就格外碍眼了,就像是精美瓷器上的一道裂纹。
在脚边堆了一堆酒精棉球时,路明非才反应过来,楚子航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但他盯着楚子航的腹肌看的时间有点太久了,这具锻炼得当的身体好像要比他想象中更加诱人。果然人没有什么就会想拥有什么,他只觉得耳尖有点发烫,慌忙挪开视线去翻药箱里的药膏。
那是用市面上反响很好的一款昂贵面霜的盒子装着的药膏,刚拧开就溢出来一股清新的草药味,即使他们两者的搭配格外违和,甚至还会让人想起来某些不知名小作坊生产的盗版三无产品,但那膏体确确实实是治疗外伤用的。
路明非还怕这矜贵的楚少爷不信任这东西,连忙解释:“老头给我的,他说是中医朋友送他的秘制金疮药,我之前擦伤用过一次,效果很好。”但楚子航并不是那么讲究的人,他包扎的时候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
上药还好,缠绷带这种细致活就有点难为路明非了,但他打定主意不让伤患动手,试了好几下,总觉得站着缠不太顺手,最后干脆单膝蹲地举着绷带用一种近似于“你好,我要求婚了的姿势”看着楚子航,在得到楚子航的点头首肯后才绕过他摁着纱布的手给他裹上了绷带。
路明非专心地在和绷带作斗争,他有心想打出一个完美的结,但奈何手法受限,最后还是用上了医用胶带做辅助。刚把最后一截绷带固定好,他就觉得脑袋一沉——他的头顶落上来了一只手。
路明非呆滞了,那只手在他头顶揉了两把,然后顺势滑落在他后脑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他后颈一下就停住不动了。微凉的指腹贴在他裸露的皮肤上,那种怪异的,酥麻的,像含了口跳跳糖般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他机械性的抬头,就见在额发的阴影下,楚子航那双黄金瞳亮的惊人。
明明是受了伤,又不是打了兴奋剂,怎么那双黄金瞳比平时还要闪人眼球。
路明非疑惑,路明非不解,路明非的嘴巴快脑子一步,“师兄,我知道我很好摸,但能不要拿撸猫的手法摸我吗,怪奇怪的哈……”
那点温存的气氛被这句调笑的话冲得一干二净。
“我下次注意。”楚子航取下了嘴里咬着的毛巾丢进旁边的脏衣篓,余光瞥见路明非不太自然的摸了摸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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