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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这东西很眼熟,他却不记得自己得到过这东西,但那种熟悉感从心底蔓延出来逐渐笼罩住他的全身,然后异化为深深的恐惧。而那股早就停歇的来自大脑深处的痛感也在此刻一齐涌了上来,像锐器敲击,又像钝器击打,混乱的痛感震得他耳膜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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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namera疾驰在道路上,但车内的两人显然都各怀心思。
撤离远比在大厦内行动迅速的多,事先清空的东侧街道使他们将远远传来的警笛声抛在身后。先前那位大汉已经在上个路口和其他校工部成员汇合,两拨人分头“逃窜”,现在开车的人换成了楚子航。他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蜷在后座的路明非,路明非半蹲半坐,双手抱着膝盖,眼神空荡荡的,像在发呆。
“明非,头还疼吗?”
呆呆愣愣的路明非被这句话戳到了脑袋,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情绪早就平复了,但是有一点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面对受伤的楚子航,他的第一情绪是愤怒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心疼惊骇或者疑问,明明楚子航的伤和他并无直接关联,那为什么他会产生一种所有物被侵占的怪异感觉。
楚子航……他的所有物?
陷入复杂心绪的路明非自闭了,以至于在楚子航叫他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能理解楚子航这种想找个话题聊一聊来缓解尴尬气氛的行为,但这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在自闭过程中被人从窝里扒出来强行开机,而且楚子航的聊天方式……对现在的他有点过于直接了。
在驶过一个拐角后,楚子航刹停了。后坐上摆着一只铝制密封箱,那是校工部大汉留下的,根据施耐德教授的指示,他们需要在拿到资料的第一时间把它快递给学院。心里憋着股气的路明非默认自己接下了这活,注意事项楚子航已经提醒过他了,而他也不至于让一个伤患跑腿。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冒雨跨上台阶,又看着他冒雨回来,赶在他动手前替他打开副驾车门,“坐前面来。”
路明非收回了伸向后座车门的手,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坐上了副驾驶。楚子航总是这样,在想让他做某件事的时候,要么直呼大名,要么干脆省略掉称呼,然后直白的描述一个动作行为。可能是狮心会会长做久了,惯会发号施令,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路明非却总能听出来股名为上位者的威严。但路明非不吃这套,对他发号施令就相当于戳他的脊梁骨,很容易激起逆反心理,可怪就怪在楚子航对他用这招时,他身上那点反骨像失灵的雷达似的,安静如鸡,没被激起半点反应。
“我先送你回去,教授把航班定在了半夜,九点半之前我会过去接你。”
“然后呢?”一直保持沉默的路明非突然开口。
“什么然后?”楚子航问。
路明非指了下自己的腰,“你就这么伤着回去?阿姨发现了会难过的吧。”他有刻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至于让人看出来他在难过,但他也不知道淋过雨后软下的头发让他在此刻显得无比可怜。
“……”
楚子航没说话,路明非一时之间没琢磨出他是没听懂还是无言的拒绝,他不敢去看楚子航的脸,扭过头去看顺着车窗蜿蜒而下的雨痕,“我是说,跟我回家吧……”他说的声音很小,小到他有一瞬间怀疑楚子航听没听到。
身旁的人还是沉默,路明非只感受到楚子航的呼吸顿了一下,好半天后他才听到一声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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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有树木的遮挡,清霄观那条青石板路并没有路明非预想的那般湿滑。他小心翼翼的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明明是回自家门,却被他搞出一股贼里贼气的感觉。
带着楚子航去后院的路格外顺畅,正值饭点又是下着大雨的天气基本没什么人愿意在外面逗留。但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他们两个撑着一柄伞本就显得局促,这下却又被坐在路明非门前的陈观主堵了个正着。
陈观主坐在竹椅上,裤脚被雨水溅湿大半也毫不在意,他捏着那个老古董烟杆吞云吐雾,看见路明非回来只不咸不淡的递过去一个眼神。他这个老人家才不想过问路明非这一天忙什么去了,更不想问路明非他的衣服为什么穿在他那好师兄身上。
路明非也很机智的保持了很沉默,这种时候说多错多,甚至还拦住了想要为他狡辩的楚子航。他琢磨不透陈观主的心思,只知道在他放假回来的这段时间里,陈观主抽烟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逼的一个戒烟多年的老人家重拾老本行。
但好在陈观主并没有想把路明非怎么样,他见人回来,目的就已经达到。把烟杆抵在竹椅上敲了两下才慢悠悠的起身,“你们收拾一下,雨下这么大别感冒了,我去给你们下碗面。”
“要双面煎的蛋!”路明非冲着陈观主的背影喊道。
路明非的房间在清霄观里是独一档的存在,要真解释起来,大概就是规格很高。地形原因清霄观的规模本就不大,挂单道士的住所一经分配,甚至连能客居的屋子都腾不出来几个。
在这种情况下,比起其他人紧凑的挨在一起的屋子,路明非的住所就显得格外豪华了。房间被内墙和书架隔断为U形,一侧客卧一体作日常起居,另一侧的盥洗室甚至贴心做了干湿分离。
至于楚子航是怎么知道的,一是因为他来过路明非房间,二是因为他住过路明非的隔壁——两个房间镜像分布,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能听到路明非熬夜打游戏或者看动漫发出的声响。
但他们两个都没有思考过,为什么在住宿条件比较紧缺的清霄观里,为什么路明非和他隔壁的这两间房的配置能如此豪华。而如此豪华的房间,居然能有一间一直闲置着。
路明非把楚子航推进了盥洗室,原本宽敞的地方塞进两个成年男人就有点伸不开手脚了。
“要不……去床上?”路明非刚说完就觉得不妥。何止是不妥啊,这简直就是发出恶俗邀请的虎狼之词。他不存在的老脸一红,连忙解释,“师兄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这里更方便点。”
方便什么?什么方便?路明非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怎么他每次开口解释都会越描越黑。
“没关系,就在这里吧。”楚子航身高腿长,即使是靠坐在洗手台上也有股子矜贵的气息。
“……”路明非看呆了,有时候人靠衣装还真不完全对。像楚子航这种脸好身材好的行走的衣架子,完全能把地摊货穿出来高定的感觉。
看呆归看呆,路明非可没忘记给楚子航处理伤口是第一要务。医药箱就在盥洗室门口的置物架上,拿取很方便。他虽然没有处理外伤的经验,但学院贴心的给他们开了一门必修课讲述医疗知识,毕竟即使混血种拥有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在受到致命伤时也是需要及时处理的。
照葫芦画瓢,路明非最擅长了。他按住了想伸手去拿消毒工具的楚子航,“病号别乱动,扯到伤口裂开了还是要流血的。”
楚子航僵住了,他这个时候才彻底理解路明非的意思,带他回家的言外之意居然是要给他处理伤口。大概是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他一时间失去了对处理伤口前置过程的基本判断。
路明非看病号并不配合,在思考着要不要直接下手扒衣服时,灵光乍现,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折中的,两全其美的方法——